不過再仔細一瞧,又不免驚訝兩人長得真的很像,臉型和眼、口、鼻如出一轍,幾乎是一模一樣,教人無從懷疑他們不是雙胞胎。
「對呀,我們在台灣住的地方,有點小耶!」不能騎小馬,也放不下去年的聖誕樹。
「我還是不方便打擾,我想……」
這叫有點小?
她一人住三十幾坪的房子已經算大了,這家人的屋內一眼望過去,起碼有五、六十坪,住一個小家庭綽綽有余了,小表們居然不滿意。
難道他們想住豪宅不成?
頓覺冒失的董知秋站在大門敞開的玄關,遲疑不前,她不自在的僵著身子,對自己魯莽行徑大感不解。她居然到陌生人家中
但是她也走不開,因為屋里傳出陣陣馬鈴薯炖肉的香氣,還有烤香蒜面包的蒜香味,她口腔內一直分泌唾液,欲走還留的嗅聞空氣間流動的誘人氣味。
「不要再想了,我們家很方便你打擾,你什麼時候要來都可以。」格雷用力地推著她,不讓她開溜。
「可是……」總是不妥當,哪能未知會小男孩的父母一聲,便堂而皇之的登門入室。
董知秋覺得自己像個賊,偷偷模模地進入別人的家,感覺上像一種冒犯,難以放松。
「別可是了,快進來,我爹地的手藝很好,他做的燻雞肉通心粉沙拉最好吃了,我一次可以吃一大盤。」
伊恩懂事的拿來室內拖鞋,讓騎虎難下的她感到進退為難。
「燻雞肉通心粉沙拉……」嗚,可恨的誘惑,她也想吃,但是……「阿姨剛吃飽,可能吃不下……藍、藍莓派?」
天哪!簡直是天人交戰,這家的爸爸未免太賢慧,連派皮都烤得香噴噴的,害她節躁盡失,差點跪下來求人家分她一口。
「剛烤好的派餅燙嘴,等涼了再吃。」
令人酥麻的磁性嗓音驀地從身後響起,下了一跳的董知秋按著狂跳的胸口,慢慢轉身。
「不好意思,打擾……呃,你好高……」以東方人的體型她算是高了,沒想到僅到他肩膀。
「一百八十七公分。」聲音很輕,宛若隨時會飄走似的。
「喔」她不曉得該說什麼,一臉窘困地看著男主人的胸膛。
「自己找位置坐下,一會就開飯。」他語調毫無起伏高低,好像應付來「要飯」的女人是件習以為常的事情。
「喔!要開飯了……啊!不對,我不是來這里吃飯的,我……」丟臉丟到姥姥家,她怎麼自然而然地回應,一點也不客氣。
「紅酒炖牛肉、意大利蔬菜湯、海鮮墨魚西紅柿面、香炸女乃酪和焗烤明蝦。」他一道一道念著菜名,不以為意多了名食客。
董知秋的口水流了一地,意志薄弱地抵抗非人折磨。「我剛用過午餐,真的吃不下。」
「甜點是芒果布丁和烤杏仁餅。」
「啊!我的最愛……」掙扎呀掙扎,讓她如何抵抗。「那就麻煩你了,我用過還吃得下。」
「你從來不問別人的名字,隨便接受陌生人的邀請?」灰藍色眸子轉為深沉,陰幽成銀藍。
頓了下,她開口詢問︰「請問貴姓?」
其實她的專注全被食物引走了,並未注意到主人家是何等長相,她的視線內沒有他,只是禮貌性地順著他的話尾走。
「昂斯特•李。」他有一半的東方人血統。
「李先生你好,你的孩子很可愛,你的派也烤得很香。」快給她吃,不要閑話家長了。
喜歡看書的董知秋最討厭聊天,若非她幾個好朋友,她可以看一整天的書而不說一句話,全然沉浸在書香圍繞的世界里。
「昂。」
「昂?」感覺到一股冷冽的壓力從頭頂灌下,她狐疑地抬起頭。
一雙很壓抑的眼。
她愕然。
他在壓抑什麼?為何她有種喘不過氣的恐慌?在他直視的幽瞳中,她看見有怨也有怒的情緒。
「叫我昂。」昂斯特的話不多,冷傲得似北國來的雪狼。
「那個,昂,可以請你不要再看著我嗎?」她覺得自己像一塊砧板上的肉。
「你害怕?」他眸色一深,流露出令人難以捉模的寒栗。
是,拍你吃了我。在他的眼中,她似乎成了獵物。「你把孩子教養得很好,你太太呢?」
「她不在。」他回答得十分精簡。
「出去了?」她開始有些危機意識。
「我們並未住在一起。」五年了,他失去她長達五年的時光。
「是分居還是離婚?」因為好友于濃情是警察的緣故,她特意觀察了四周的擺設,確實沒有女人同住的跡象。
但不等于他不是一頭狼,利用天真的孩子誘拐女人,進而心懷不軌,伸出狼爪。
「都不是。」一度他以為她死了。
「都不是?」真是奇怪的答案。
「她只是忘了她結過婚、有丈夫、有小孩。」一說完,他冷不防掉過頭,回到熱湯滾滾的歐式廚房。
心,猛地被扎了一下,紊亂。
無來由的,他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她竟感到前所未有的愧疚,仿佛她譴責的對象和她有關,而她卻置身事外。
因為她也有部分記憶流失了,沒人能告訴她在英國留學那兩年到底發生什麼事,而且為什麼會笨得走進爆炸現場,差點被炸得尸骨無存。
這件事永遠是個謎,石沉大海,如果連當事人都不知道為什麼,誰還能解答。
「爹地,我餓了。」較好動的格雷坐在餐桌旁,討食的模樣猛然一看很像某人。
端著蔬菜湯出來的昂斯特沒什麼溫度地說了一句,「你跟你媽真像。」
听到這句話的董知秋突地心口一跳,眼底多了一抹疑光,不曉得是不是出自她的錯覺,他們父子三人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尋常。
懊不會他們把她誤當是誰,故意來個巧合吧?
「我沒生過孩子,也沒結過婚,我的配偶欄空白一片,希望不會有人產生誤解。」她宣告單身,不給人一絲一毫的幻想空間。
「你確定?」他問得高深莫測,冷冷的臉上陰沉了幾分。
眉頭微蹙,她笑得飄忽。「你在暗示什麼。我平順的一生你會比我更清楚?」
她是失去在英國那兩年的記憶,但不是失智,以她過往的個性來看,不太可能和人輕易地建立關系,甚至是同居一室,能得她信任的人並不多。
昂斯特目光如炬地注視她,好一會才慢慢地轉開視線,繼續一家之「煮」的工作,擺盤、上菜。「伊恩、格雷,去洗手。」
「是,爹地……」
兩個小孩蹦蹦跳跳地往水龍頭一扭,搶著洗手。
你推我、我推你地鬧著,兩手濕答答地互灑水滴,尖叫地洗完手又跑回餐桌,搶起座位。
見狀的董知秋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該不該管,以她的立場謗本不該置喙,做父母的自有管束小孩的一套方法,不是她一個外人能介入的。
掙扎了下,她還是選擇袖手旁觀,要不是一道道上桌的佳肴實在是太誘人,她早拔腿溜了,把偶遇父子當成一場夢,全部存在。
也許真看她無動于衷,兩個孩子也安靜下來,像他們冷冷地父親一般,低頭進食。
一瞬間,靜得好像沒有人在,餐桌間並無交談聲,所有的音量濃縮成靜音,大家都比賽誰比較有耐性,不開口就是不開口。
說句老實話,還真是詭異,大人不說話,小孩子怎麼耐得住性子,一反之前的活潑多話。
「咳!你的小孩有七歲了吧!念哪一所小學了?」太沉悶了。
「五歲。」
「喔!五歲……咦!五歲,你騙人的吧!你用什麼養的?」養成巨童。
「飼料。」他不帶表情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