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全身是蛆……」連想都不敢多想的祁天喜眼神惶恐,粉女敕女敕的桃腮一下子刷白。
「快點過來,我一個人扶不動他……」真是的,這大少爺平時是吃了什麼,怎麼重得要命。
「我……我不敢……真的很臭嘛!」小臉皺成一團的祁天喜只走了兩步,嗆鼻的味道一沖進鼻間,她又如受驚的小白兔般退得更遠,驚嚇不已,早忘了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是她親大哥。
「妳……妳再不過來,我就把妳最喜歡的栗子花糕吃光光,一塊也不留給妳!」所幸,風紫衣早就把她的喜好模透了,想威脅一點都不成問題。
「不行!不可以吃我的栗子花糕,我是小姐,妳是丫鬟……呃!紫衣,妳不要瞪我……我……在走了嘛……」嗚……紫衣好恐怖,兩顆眼珠子瞪得好大,像要吃了她一樣。
天性偏軟的祁家小姐一瞧見自家丫鬟惡狠狠的眼神,小小的小姐志氣立即如煙散去,驚恐萬分的顫了一下,不自覺地產生懼意。比起惡心的臭味,她更怕紫衣的橫眉豎眼,光是一瞪,心口咚地一跳,就會讓人覺得若是不听她的話,下場一定很淒慘。
只是憑著兩個娃兒的氣力要想把中毒昏迷的祁天昊搬回府,實在難如登天,所幸在「搬運」的過程中,毒性得以舒緩的祁天昊曾短暫清醒,讓她們不致太吃力。
第二章
風紫衣輕輕推開書房的門,先嘆一口氣,接著跨過門坎,闔上房門,蓮步輕移,從移動的速度可以看出她有多不願意往前行,但再遠還是會走到,況且只是房門到書桌的距離。
再嘆一口氣,深呼吸,她坐上上好紫檀木做成的椅子,兩旁的把手被雕成神獸朱雀樣,精致的程度不難看出主子的富有,可惜她的手沒有-福氣撫模這朱雀有多唯妙唯肖,自從她坐上椅子後,右手固定呈握筆狀,左手則只有機會撫模到紙張的輕薄度。
左手翻頁,右手就在總帳簿上謄謄寫寫,字跡頗為娟秀,看得出勤練過的痕跡,突然,一筆帳目讓她揪緊眉頭,暫想不通,也就作罷,左手離開細目帳簿,手肘一彎,手掌搭著下巴,她發起呆,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一想起往事,她就後悔萬分,唉!〞她人生中做的第一件錯事就是七年前救了中毒的祁天昊!
想當年,她辛辛苦苦救回祁大少爺,他卻恩將仇報,才導致她現在這不上不下的困境。
第一年,祁天昊說︰「妳很聰明,反應敏捷,只要多用點心,日後必有益處,我現在先教妳讀書識字。」
自己當時有多錯愕,她到現在都還記得——整整一刻鐘闔不上嘴。太奇怪了吧,她不過是一個買進府里的丫鬟,就算多有文采也不可能變成千金小姐,到底為什麼要這麼為難她?日後能有什麼益處?考狀元嗎?
偏偏反對無效,大少爺一句「妳沒寫完一百個生字,腳就別給我踩上地,不然我打斷妳的腿」,讓她的反對立即吞回口中。
听到曾經威脅別人的話被用在自己身上,對她來說實在諷刺,不過她對這不熟悉又听說武功很高強的大少爺沒轍,只好乖乖的學。
第二年,祁天昊說︰「光是練字不能有所用亦是枉然,妳現在可以開始學記帳理帳,日後必有益處。」又是有益?她實在不懂,她又不當賬房先生,對她來說到底哪里有益了?
但那把企圖打斷她腿的折扇從她小腿上移到手腕,對她的威脅都一樣,她只能把怨氣往肚里吞,開始學記帳理帳。
為了方便學習,加上她學習帳務時常要到子時之後才能休息,來年,她便從下人房搬出,祁天昊特將書房旁的房間整理給她,成了她專屬的房間,布置雅致。
第四年,當她端著祁天喜的膳食繞過迥廊時,賬房先生特來詢問,二房的丫鬟向賬房提前支領例銀,這銀子撥不撥?她一驚,什麼時候她除了理帳外,還多了撥款的權?一問才知,又是祁天昊搞的鬼。
自此,祁府的大小花用全讓她一手控管,這年以後,她的手再沒空端膳食,遂作主替祁天喜安排了兩個她找的丫鬟,祁天昊也沒有意見。
再來年,祁府名下大小商鋪的管事也來找她議事,問她紡紗的成本漲了,售價是否要跟著調漲?今年上呈進京的貢品數量會不會有問題?跟玄武城的生意往來似有虧損……當時,祁天昊留了一紙短箋,說明他有事外出,由她暫代祁府大小事務,末句仍是「日後必有益處」,她百般無奈,只能硬著頭皮接下,不料隔月祁大少爺回府,卻再也沒接回管理祁府的職責。
以後,為了巡店及跟管事們議事,她必須更為得體,因此不能再穿下人的衣服,另一方面,不做下人事務的她幾乎都跟祁家主子生活,也不再有到下人房吃飯的規矩,于是漸漸地,她的吃穿用度亦比照祁家主子。
去年,她狠狠揪著祁二少爺的耳朵,把他從青樓名妓的寢房拉出,又一板一眼在街上教訓灑大錢救助乞丐的祁二小姐後,確立了她在朱雀城的地位。
自此,朱雀城的居民都知道,朱雀城是祁天昊管的,祁府是風紫衣做主的。
這些日子她也漸漸想通一件事,所謂的「日後必有益處」原來不是指她會有益處,而是祁天昊會有益處。
自從把管理祁府的職責交給她之後,他大少爺除卻城主之責,便多了不少時間游山玩水,想想,這次他離府好像近兩個月了……哼,她被鎖在這大宅院,他倒好過了,樂不思蜀,都不知道要回來,枉費啊,她當初為什麼要救他?他根本是……
「恩將仇報!」
「妳說什麼,怎麼不大聲點?」折扇一敲,落在朱雀樣式的椅把上,傳來扎實清脆的響聲。
聞聲,風紫衣嚇了一跳,霎時回過神來,一抬頭,正好迎上一雙深邃的眼,當下,她臉色微微泛紅,下意識往椅背靠了點。
「大少爺……你回來了?」不知道回來多久了,怎麼走起路來無聲無息,她這發呆的蠢樣,不曉得讓他看多久了?
「嗯,辛苦妳了。」冷凝的臉在看到她的表情後放緩,微微勾起唇角。
祁貴說女大十八變倒是真的,不過兩個月不見,這十七、八歲的小丫頭,又多了些小女人的韻味,至少不說話的時候是。
看他風塵僕僕的樣子,一身青衣雖干淨,卻帶了些許沙塵,她隨即疑惑的問出口,「大少爺還沒梳洗是嗎?」
「嗯,我剛回府,听祁管家說妳在書房理帳,就先過來。」瞥過她眼下的陰影,想來這個月換季,商鋪的事務肯定讓她好些天沒睡好。他不是不心疼,也知道讓一個姑娘家處理這些事務是很辛苦,偏偏他必須這麼做,要不怎能放下祁府大小事安心出遠門?
當年他上山練武卻誤讓毒蟲咬傷,是這丫頭救回他的命,也是這一救讓他得以認識她。
家人的性格他很清楚,他身上還有身為城主必須擔負的責任,實在無暇顧及其他,以往也只能由著家人,後來知道她的聰慧,還有天喜對她的百依百順,才讓他決定試上一試。
他親自教她臨摹習字、讀書識文,不僅放權讓她管祁府內外事,連商鋪的事也放手給她,事實證明,他沒有看錯人,她的確是個人才。
「我理帳,大少爺過來做什麼,要幫我看這些賬本嗎?」風紫衣嘴里埋怨著,眼里心底倒有些暖烘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