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心重于倫理的谷月涵拋卻羞恥的說︰「你大哥已不在人世,爹娘若疼我,肯定不忍心讓我守寡終身,弟娶兄妻名正言順,我還是杭家的媳婦,一樣克盡孝道至他們百年。」
「妳……妳瘋了……」杭君山駭得倒退一步,目瞠如銅鈴。「妳怎麼說得出這麼荒謬的蠢語?!」
她不只瘋了,還瘋得徹底,若再與她交談下去,恐怕她還不知道會說出什麼驚人的話。
憂心遭她瘋言瘋語所累,見狀不對的杭君山大步跨上虹橋,以為她若顧及他人眼光,必是不敢糾纏。
誰知谷月涵像是豁出去了,一擠身搶在前,就在橋上雙手環抱住他,淚如雨下地直說什麼不會讓他受美色所惑,他是愛她的,她願背負天下罵名與他雙宿雙棲,做對快活的人間夫妻。
說真格的,他想推開她,但橋身狹小,僅容兩人並立,橋不是深及六尺高的鯉魚池,他要是動作,她必落水,而他不會泅水救人呀!
「這世道亂呀,亂得無廉又無恥,東風吹來西山雨,雨打芭蕉淚漣漣……」
他死定了!
「水、水兄……」快幫我拉開她呀!
無視他求援眼神的水千里望向他身後,冷揚嘴角道︰「蘇姑娘,妳可別棒打鴛鴦,人家郎有情妹有意,妳要有容人之量,睜一眼閉一眼,人不風流枉少年。」
對,他是故意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可沒忘當初董玉華之事,杭君山是怎麼推他入火坑的。
「寫、寫意娘子……」什麼人不風流枉少年,他害慘他了!
猛一回頭的杭君山瞧見不遠處的艷色娘子,她臉一冷,目光透寒,他嚇得當場魂飛魄散,白了俊顏,哪管會不會換氣潛水,當下雙臂一堆。
撲通聲驟起,落水的人當然不是他,不然他怎麼能喘如日行百里的老馬,使勁追趕妒意大發而掉頭離去的天仙佳人。
一身濕透的谷月涵可就狼狽了,在池中浮沉了好一會兒,又吞了好幾口污水才被灑掃的老奴以竿子撈起,如絲秀發沾滿水草和污濁,好不淒楚,池邊早已不見水千里蹤影。
在婢僕同情的眼光中,她含著屈辱走回西屋,服侍的丫鬟立即為她燒水梳洗,換上干淨的衣裙,悄然掩去門扉,讓她一人盡情地痛哭失聲。
其實大家都曉得她喜歡二少爺,她也從不掩飾情意,可惜她嫁的是大少爺,注定兩人無緣,就算她已死了丈夫,還是不可能和心上人在一起,兄弟同妻豈不是淪為笑柄,愧對祖先。
尤其是門風甚嚴的杭家,絕不允許有兄妻弟娶這般有辱家風的事情發生。
「哭哭啼啼有什麼用,妳就算哭死也不會有人理睬的。」
門外一名年約二十七、八歲的男子閃身而入,對著趴在床頭哭啞嗓子的谷月涵一陣奚落,拿起茶壺就口一飲,似乎喉干如火。
「你……你這幾日上哪風流了,為什麼不在府里?」當她需要他的時候,他永遠都不在。
「嘖!瞧妳是什麼口氣,好歹也喊一聲大哥,別當我是仇人。」他跟她站在同一艘船上,船沉了,對誰都沒好處。
眼前的男子正是谷月涵娘親生前收養的義子——谷耕書。
「你好意思自稱我大哥?杭家二少爺回城的事,我不信你沒听說。」而他卻不知窩到哪兒快活,樂不思蜀地放她一人獨自面對。
一派書卷味的谷耕書看來像個文人,沒有一絲市井之氣。「是听說了,但那又如何,妳以為他真看得出我們使的把戲嗎?」
她是杞人憂天,白煩惱一場。
「你還在這兒說風涼話,你該去瞧瞧舅父這會兒的氣色,和先前的情形有如雲泥之別。」還悠哉游哉的,一點也不知道擔憂。
「妳呀!就愛瞎操心,杭君山的醫術再高明,也不可能順利治好老爺子的病,妳等著看好戲。」他陰惻惻她笑。
「那是你沒見識過他過人的醫術,他一把脈,我就看出他面色凝重的疑色,他一定知道有人從中動了手腳。」若是一查,難保不會查到她頭上。
他笑得惡毒,眼中閃過對杭君山一出生就是高貴命的怨恨。「他頂多查出杭老爺中了毒,用解毒法解他體內的毒。」殊不知毒一解,命也跟著完了。
比耕書的生母是苗女,他曾在苗族住餅五年,對苗人家家戶戶養蟲的習俗深感興趣,因此他在離開南疆前,偷帶了不少蟲卵和剛孵化的幼蟲。
血絲蟲只是其中之一,而且少有人知曉,除了當地人外,一般漢人甚至不曉得什麼叫血絲蟲,未曾听聞。
「大哥,不要太有自信,二表哥身邊跟了一位醫術相當的女人,本來舅父就快斷氣,她不知打哪來的一顆白色丹藥,往他嘴里一塞就又活過來了。」藥效神奇。
「咦!真有此事?」谷耕書散慢的神色這才為之一凝,若有所思。
慈心聖手已是響當當的人物,用藥奇準,下針迅速,脈象一診,救人無數,當今世上只有一人能與他相提並論……
倏地,他坐正身子,臉上流露出一絲訝異。
「那名女子是否貌美如仙,艷色無雙,是世間僅見的絕盛佳人?」若是,事情倒是有些棘手了。
第九章
五味果。外型若核果,卻是通體呈白,取其五味雜陳之意。味有酸、甜、苦、澀、咸,專治味覺不靈之人,然,食用者會食到何種味道不定,亦有先苦後甜、先酸後澀之人。亦有人稱其人生果,不到盡頭不知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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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心情?
又急又怒,又酸又澀,一絲苦味由喉間竄出,輾轉在口腔里蔓延開,舌間齒頰布滿苦澀,酸氣往下充塞肺腑,導致氣血凝滯胸腔。
她是病了嗎?或是中了怪毒?
從沒有過這種感覺的蘇寫意只覺得身軀快爆開了,必須不斷快奔才能壓抑住奔竄的郁氣,藉由強風的阻力緩和體內不知名的毒素。
不是痛,卻在左胸緊緊一揪,那種莫名的抽縮比痛還難受,讓她想逃到空曠無人的荒原朝天嘶吼,呼喊出心中那股郁悶。
斑坐參天的百年老樹上,仰望著無垠天際的她迎向灑落金粉的陽光,微微的熱氣灼燙著女敕白粉頰,卻暖和不了逐漸冰冷的心。
那口口聲聲喊她娘子的傻子,也學會左擁右抱了嗎?
「……娘……娘子,妳在……呼呼……妳在哪里啊?別跑得……太快……呼呼……我追、追不上……呼呼……娘……娘子……妳在……」到底上哪去了?
追得氣喘如牛的杭君山滿臉通紅,揮汗如雨地濕透了衣襟,跑得兩條腿都快斷了,好像失去知覺一般直打顫,抖呀抖地靠意志力在支撐。
遠眺是山,近看是河,不知不覺他已追出了城,跑了將近十余里路,對沒半點武功的文人儒生來說,他拚掉半條命的毅力可真是驚人。
輕功了得的小娘子只用一刻鐘便縱身十里外的楊柳坡,而他是邊追邊問人,兩條腿慢如老牛地趕了三個時辰,而且還不見蹤影,豈不叫人欷吁。
他不禁再一次感慨百無一用是書生,讀上千卷書有何用,連自家娘子都追不到……雖然也只有他家娘子這麼會跑。
追到最後真的不行,他上氣不接下氣地靠著大樹,一邊挽起袖子拭汗,一邊喃喃自語地喊著冤枉,眼中的無奈和懊惱可見一斑。
「……好歹也相信我的清白嘛!我這人就心軟了些,可沒對其他姑娘胡來,心里念著、掛著就妳一人,我也想剖心切月復以表真心,可我還想活著娶妳為妻……寫意,我的娘子……妳上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