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耽擱,又是好幾個小時過去,等她拖著重如千斤的雙腿走回堤岸,駭然發現一身濕透的茱麗亞居然還在,雨水爬滿臉龐,環抱著身體直發抖。
「我……我不知道回去的路……」
這位千金小姐此時顯得楚楚可憐,狂亂的發絲因雨水而黏在臉側頸邊,金發一塌,狼狽不堪,讓人很難不同情她。
「順著這條小石路往水流下來的方向走,大約兩公里處有座木橋,過了橋順路直走,你就會看到我們和平里那條街了。」
「都是你的錯,是你害我全身濕淋淋,你……啊!雨水跑進我嘴巴里,好髒……」茱麗亞一味地怪罪她,哭喊著要回家。
她從未在狂風大雨中出過門,雖知曉台風的可怕,但沒親身經歷過,也莫怪她此際又怕又懼地哭紅了雙眼,一直抖呀抖地好不委屈。
「好,你小心點,我帶你回家……」泥石路變滑了,步步危機。
已經沒什麼氣力的莫綠櫻勉強拉著她,茱麗亞卻只顧哭不看路,多次因天雨路滑而差點滑跤,讓她也跟著走得跟跟槍槍,加重她的負荷。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大風忽然打了過來,站不穩的茱麗亞嚇得松開手,害怕地又叫又吼,連連往後退去。
泥土松動,堤岸破損,她驚叫一聲竟往下滑落,暴漲的河水剛好淹過她的足尖,她使命的狂抓狂揮,幸運地捉住凸出的坡塊。
「快救我……快救我……我還不想死……拉我上去……嗚……都是你害的……我不要死……」
她的哭聲很悲涼,卻淹沒在風聲和雨聲里,斷斷續續的令人心驚。
「不要慌張,把手給我,我捉住你了,你不會死,快找地方踩穩腳步,我……我快要拉不住你了……」好重,她的手沒力氣了。
一听到她快拉不住了,怕死的茱麗亞發揮求生本能,腎上腺素激增的雙腳直蹬,奮力地往上爬。
但是,她並沒有因此感激莫綠櫻的相救之恩,反而見她疲累的睜不開眼,朝她背後一推,頭也不回地照著她先前所言的方向快步離開。
「咦,下雨了?」
冰城外飄起毛毛細雨,雖然遠處烏雲密布,但一時片刻這里還下不了傾盆大雨,幾支花雨傘匆匆從店門口經過,灑進來幾滴雨絲。
清涼裝扮的女服務生換上新的制服,白衣紅裙十分亮眼,雖然少了惹火的視覺感,卻多了女學生的清新氣質,上門光顧的客人只多不少,絲毫不因經濟不景氣而卻步。
繞著女友轉的風浪雲沒想到也有良心發現的一天,他趁著台風來臨前先來店里轉轉,看看有沒有需要預做防範的地方。
實情是他根本不想來,又怕被煩人的茱麗亞纏上,可是元大經理二十幾通電話連環Call,又叫店內的女員工拚命發簡訊,留些引人誤解的曖昧字句,他才勉為其難來這一趟。
原來他打算帶心愛小親親出國度個假,避開比蒼蠅還黏的菜一麗亞,可是責任感重的她說什麼也不肯,最多南港一日游,因此也就作罷了。
「下雨才好,員工有台風假好放。」為自己謀福利的元洋笑得可開心了。
「怯!你想放假隨時都成,我可沒綁住你的雙腿。」他可沒苛待他,該給的薪資比照大企業主管。
元洋怪叫地抱怨著。「你還好意思說風涼話啊這家店的老板是誰?從開張至今你來過幾回?」
除了頭一個月還看到他滿臉邪氣地逗逗女人外,再來等于是斷了線的風箏,到處瞧得見他的身影,但沒一次肯往自己的店坐坐。
有時他都不禁懷疑,自己是否得了老花眼,怎麼眼前幻影無數,可伸手一捉沒半個,全成了陽光下的泡沬,消失無蹤。
「有你坐鎮我放心,緊張什麼,大不了倒店而已。」一開始他就沒指望靠它賺錢。
「幾千萬的損失都不心疼?」他聲一揚,語含對風浪雲漠視金錢的怨恨。
「錢嘛!身外之物,談起來俗氣。」一點小淺干麼掛在嘴上。
見他無所謂的神態,被操個半死的元洋幾乎要恨起他的悠哉。「少爺,你還真看得開呀!不吧錢當錢看。」
幸好砸下的重本前兩個月已經回收了,目前營業額以直線上升中,不然他準會讓他那番話氣到吐血,牛油刀一舉先讓他見紅。
「哪里,哪里,這就是有錢人的嘴臉,你要多學點,錢是拿來炫耀的,不是拿來讓人煩。」
蒙得痛快,花得爽快,這才是人生。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掐死你?」包括他。
「歡迎大家動手,本少爺用鑽石砸死他們。」
看誰本事高。
一雙冒著火的眼瞪他,一直瞪……突地,元洋大笑出聲。「可惡,你狂妄得無法可治,我要不是你表哥、你遺產的受益人之一,我一定親手宰了你。」
「哼!來不及了,我剛修改了遺囑,沒你的份,外頭的風大,你多喝幾口吧——」他吃了一口「皇家布丁」,嫌太甜又吐了出來。
布丁阿拉蒙、冰島聖代、夏威夷聖代、雪人聖代、櫻桃聖代……店里林林總總的冰品不下兩百種,但沒有一樣合他口味。
其實,他從未喜歡過冰淇淋這種東西,那軟綿綿的口感,他更是厭惡到極點。
但是有一個人很愛吃,非常享受冰品在口中化掉的感覺,為了她,他特地研究各國的冰淇淋,引進國內。
一開始,風浪雲開店動機就不良,營利壓根不在他關心的範圍內,他的目標只有一個,現在就某種程度來說,人已算到手了,店會不會倒不重要。
元洋一听,眉頭微皺。「不會吧!阿浪,你真的一頭栽下去了。」
必于遺產的笑話不過說說罷了,他們之間還開得起這樣的玩笑,他可不想少了一個令他氣得牙癢癢又能一同做壞事的伙伴。
「怎樣,不行呀!我就是喜歡她古板愛說教的樣子。」風浪雲一哼,不把旁人的意見當一回事。
在兩人交談間,雨勢漸大,風也呼呼作響的死命搖著街道上的行道樹,行人紛紛走避,沒多久什麼人車幾乎都看不到了。
「我以為你是記恨她當年沒像其它人一樣畏懼……」
「嗯哼!」風浪雲撇嘴的咳哼兩聲。
他一笑,把畏懼改成——「崇拜你,所以你特意回來報仇。」
「報仇」這兩個字他起碼說了十年,附上一臉咬牙切齒的痛恨樣。
「迷倒她,讓她愛上我不就報仇了,順便撈個女朋友,沒人規定報仇之余不能談戀愛吧……」他一樣張狂,覺得自己一石二鳥得意極了。
「是是是,你說的都有理。」元洋翻了翻白眼,為他的謬論感到好笑。「可是茱麗亞呢?你要拿她怎麼辦?」
眉頭一擰,他做出煩不勝煩的厭惡表情。
「別再提她了,倒胃口。」
采盡百花的風浪雲頭一次後悔亂沾女人,總以為花兒雖香可無害,沒想到看起來無刺的罌粟卻有毒,一沾上就甩不開。
一看外面風雨交加,烏雲籠罩,元洋先宣布放假一天,讓店里的女員工提早下班。
不過他可還沒打算讓老板跟著走人。
「對了,不過你曉不曉得你父親和你母親已經分開的事?」他們這對前夫前妻也該做個了結,不清不楚地拖著對兩人而言也是傷害。
風浪雲一怔,臉上微閃過復雜神色。「不關我事,他們愛怎樣就怎樣,別來煩我就好。」
分了嗎?他們真能舍得對方?
不想關心的風浪雲想著母親離開的那一晚,黯然神傷的父親在書房里抱頭痛哭;而無一技之長,必須依賴男人才活得下去的母親現在又去哪了,一把年紀的她還找得到新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