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子孫不肖,在過慣了奢靡生活而不懂守成的道理,不知奮發向上為這個家累積財富,反而一個個比爛、比誰會花錢,百年基業就這麼迅速被掏光,金山銀山轉眼成空。
偏偏這些好吃懶做的子子孫孫還自以為好運永遠用不完,祖蔭鴻天,自視甚高又好高騖遠,不甘于貧窮,硬是要賣地的賣地,抵押祖產的抵押祖產,認為能一舉翻身的下膽投資,開設公司,把最後一點老本也揮霍殆盡,只留下一堆債務。
原本天價數字的債務不會落在季雙月頭上,可是分完家產的叔伯們仍打著老家的主意,甚至是她父親也一度偷走地契想變賣,但是那是祖先唯一寄身的地方,為了保有爺爺僅存的寄托,她光著腳丫追上父親,並在一群橫眉豎眼放高利貸的黑道份子前搶回,咬著牙承擔起她這個年紀扛不起的重擔。
「我喝的不是酒,是咖啡啦!」她又不是笨蛋,人家隨便哄兩句便黃湯下肚。
誰說酒後失身最自然,她才不便宜那群豺狼虎豹,想從她身上佔點好處是不可能的事,她把門兒和窗子都關得緊緊地,看哪個賊禿子敢亂爬。
「咖啡?」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體質跟別人不一樣,人家是越喝越清醒,我呢,不論是咖啡或茶,喝得越多越想睡……啊!君瑋,早呀!」好賞心悅目,她家的小號美形少男。
「早,姊。」一臉靦的男孩笑著打招呼,手里還拿著鍋鏟。
「好香喔!寶貝,今天吃什麼?」她聞到蛋香和培根味,腸胃開始咕嚕咕嚕地鬧餓荒。
季君瑋立即臉紅的推推老愛抱著他磨蹭的大姊。「不要叫我寶貝啦!很丟臉耶!」
「哪里丟臉了?去問問老街坊們,誰不曉得你季君瑋是我季雙月的寶貝弟弟,誰敢笑話你了!」她可是愛死這個白瓷捏成的小弟,不僅人長得可口還十項全能,功課一流,人緣好,清掃、煮飯、打理家務樣樣都難不倒他。
「姊,不要再抱著我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早熟的季君瑋別扭地直嚷嚷,閃避著身後老愛鬧他的女人。
「嗟!明明是矮不隆咚的小表,個頭還沒我高呢!想當大人還早得很,多喝幾年女乃再說。」也不想想他的尿片是她換的,毛沒長齊就想飛。
「大姊……」他漲紅臉。
「哎呀!害羞個什麼勁,大姊又不是外人,抱一下有什麼關系?小時候沒我抱著還不肯睡呢!」白女敕女敕的皮膚怎麼曬都曬不黑,真好。
「大姊,你再這樣我就不弄早餐給你吃。」他威脅著,模樣認真。
季雙月干笑地收回想掐他臉的手,討好地低聲下氣,「好啦!大姊不逼你,餓死姊姊會被雷公打死,你要認命點,做好廚房的工作。」
「大姊,我只有十歲。」他沒好氣地斜睨,大姊偷吃肉的樣子真的比他還像小孩子。
「那又怎樣?」她揚起下巴,一點也不覺愧疚。
看著大姊不以為然的神情,季君瑋也拿她沒轍。「大姊,你快遲到了。」
「遲到?」季雙月看了一眼掛在牆上快壽終正寢的老鐘,臉色一變的大叫,「啊—你怎麼沒叫我起床?你想害我被扣錢呀!」
「我喊了三次。」
「三次?」
年高德劭的季蒼山本應負起全家生計,沒有責任感的兒子及媳婦從來就不是一對好父母,除了吃喝玩樂及揮霍成性外一無長才,最後還把命玩掉,但他雙腿膝關節退化,走路都快成問題了,根本別提外出工作的可能性。
而十五歲便開始打工養活自己的季雙月才是家里經濟的來源,舉凡抄筆記、參加各項比賽,林林總總有錢賺的事她一向不落人後,一直到今年二十三歲了,仍不放過賺錢機會,身兼數職好早一點還清債務。
但是,這個家真正操勞的是身高不到一百五十公分的季小弟,打從他發現若不及早自立自強那天起,自己總一天會死在垃圾堆里,死因是臭死、餓死,更甚者是慘遭「毒殺」—原因是某天睡眠不足的大姊正在炖煮一鍋肉,而鍋里多了一只死老鼠和抹布。
為了想多活幾年,他不認命都不行,即使並非份內之事,他還是厚著臉皮向鄰家大嬸詢問如何做菜、打掃,義無反顧地成為任勞任怨的小男佣。
「姊,你不要太累了,早點回家,錢要賺,身子也要顧好……」看她累得一沾床就睡得不省人事,他心里很不忍心。
季雙月邊喝牛女乃邊往他頭上一壓。「小老頭,少嘮嘮叨叨了,你給我讀好書就成了,其他事輪不到你來管。」
「那我可以管吧!」略顯蒼老的聲音說道。
「爺,你是老大,當然能管,可是我快來不及了,先出門了。」她撒嬌地在老人家頰上親了一下,跳著穿上高跟鞋往外奔。
十、九、八、七、六、五……
老舊的紗門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日式二樓半建築的主梁微微一震,灑下些許白蟻蛀過的碎木屑,陽光偏射,形成朦朧的光影。
一家三口居住的房舍真的很老很老了,听說建造在清末年間,因此稱為「老家」名副其實,他們也只剩下這處看似鬼屋的家產,藉以遮風避雨。
木門內里被留下的祖孫倆望著那扇搖搖晃晃的門板,對望了一眼,十分有默契的等著前方那道人影又往回沖。
四、三、二、一。
「啊!我的便當呢?快給我。」
早就準備好了的季君瑋遞出一個粉紫色餐袋,沉甸甸的餐盒便是季雙月的午餐。
她搶了就跑,可是—
不到一分鐘,氣喘吁吁的女人又一把推開門,腳步急迫的跑向房間,拎起了她的化妝箱又匆匆往外跑,神色緊張。
如此來回好幾次,丟三落四,簡直叫人看傻眼了。
不過在季家,這種情形早就見怪不怪了,忙到沒時間戀愛的季雙月不是生性迷糊,其實她還滿精明的,只是裝在腦子里的東西太多了,無法專心一致,才會不時出點小狀況。
「沖呀!小紅妹,別跟他們客氣,塞車算什麼,咱們是大都會里為謀生而沖刺的小尖兵,誰也不能超越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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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色彩鮮艷的紅色淑女車穿梭在拼磚人行道上,把手上的車鈴鈴鈴地響個不停,為了節省油價居高不下的油錢,她放棄耗油的老爺車,改以單車當交通工具。
這也是她常常遲到的原因之一,騎腳踏車至少要比平時早半個小時起床,不過在車流量多時,腳踏車就能發揮它便利的功能,就算小小得僅能容人通過的車縫也能鑽,讓她免于塞車之苦。
「一定趕得及,只要下個街口左彎,然後繞過緹芙面包……」
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從事整體造型工作的季雙月也不例外,她邊踩踏板邊念著,還能對著店家的玻璃窗撩撩發,撫平衣服上的皺折,順便看看自己充滿朝氣的美顏。
月眉彎彎,兩眼有神,鼻頭不塌也不挺,很有個性,嘴唇上薄下厚,圓圓的隻果臉,上揚的嘴角十分甜美,笑起來還帶了點喜氣。
就是這點喜氣為她帶來生意,不少貴夫人、阿嬤級的大富婆就愛點名由她服務,加上手巧嘴甜,論件計酬的她可是非常搶手。
她的工作性質比較特殊,一個星期中有幾天固定幾小時在某些店為特定客人做造型,由店主抽成,大部份時間則外出到府服務。
當然後者賺得比較多,客人給錢大方,有時還有小費,但是收入不定,較為耗時,因此她需要有穩固的進帳,以免斷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