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並不認同這種方式,感覺像是被豢養的家犬,終其一生都將受到監控,不論人走到哪里,手腕內的晶片都會發出訊號,讓人知曉自己的確切位置。
海底城很大,相對之下人卻顯得不多,有時走了半個多小時,仍不見半個人影是常有的事。
「啊!你在這里呀!我找了你老半天,還以為把你搞丟了,真是嚇死我了。」天哪!終于找到人,不然她真要以死謝罪了。
「文音,你太夸張了,我不過看海底的景致太美了,稍微逗留了一下,瞧你緊張的。」她還不至于會迷路。
「什麼夸張,我的老祖宗,你不曉得御首有多麼慎重將你交到我手中,寶貝得像我們橘城的能源爐,我要是沒看好你,他一定把我丟出去喂魚。」她做了個發顫的表情,表示她很害怕。
卓文音是個年紀和方緹亞相當的年輕女孩,以二十四世紀來說還是個少女,她曾擔任城市解說員,精通中、英、日、法、俄五種語言,現在是精兵學校的學生,日後會是大官員身邊的侍衛官。
她的原生地並非生活嚴謹、道德標準高的橘城,而是較為熱情的藍月城,十五歲才跟著父母移居,所以在性情上少了橘城人的沉悶,多了開朗。
「拜托,別叫我老祖宗,感覺我好像很老似。」她才二十四歲,剛吃過擺滿草莓的鮮女乃油蛋糕。
啊!女乃油蛋糕,好久遠的事啊!
「哎呀!別不好意思,你本來就是我們的老祖宗,我很小的時候就看過你,你很有名耶!」幾乎五大城市的人都認識她。
「小時候……」方緹亞頓感五條斜線滑過額頭,笑得僵硬。
看著卓文音崇拜的目光,她想起自己以前看過的木乃伊展,當初她也對圖坦卡蒙著迷,作夢都想把少年法老王帶回家,看能不能夢回古埃及。
「你躺在冰棺中的樣子好美哦!充滿超月兌世間的聖潔,好有靈氣,我和我同學都想變成你,成為受人注目的焦點。」她第一次見到她時都懾住了,心想有朝一日能變得跟她一樣美就好了。
卓文音驚嘆的眼中透著一絲羨慕,長年居住在海底,因為沒有接觸過陽光,以海水制成的皂石擦身,人民的皮膚普遍顯得粗糙、蒼白,有些浮綠,缺乏潤女敕的光澤。
而方緹亞本身就是個美女,雖然曾經埋在冰棺里三百多年,但她的生理時鐘是停止的,因此當她再度醒來,白皙的肌膚多少透點陽光色,而且她慣用蜂蜜香皂沐浴,洗完後又勤抹乳液,所以她有著海底居民所沒有的亮澤和水女敕,肌理微透粉紅珍珠般的色澤。
「你以前看過我?」她有不太令人滿意的預感。
「是呀!我們學校每年都會組隊去博覽館看你,我每次都有報名。」不過報名費太貴,父母負擔不起,十次有六次去不成。
博覽館不就是博物館,那她不是……「我是展覽品?」
一具活的木乃伊?
她點頭。「你是最美的,我敢打包票,其他展覽物都比不上你。」
「最美的……」方緹亞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能有幸成為「國寶」。
當她逛故宮博物院時,里面的古文物是不是也在悲鳴,哀號著它們要離開玻璃櫃,重得自由和尊嚴,不願像個死物受人指指點點。
幸好她被看時毫無知覺,不然她準會跳起來破口大罵,用掃把趕人,砸壞所有看得到的物品,毀掉令她倍感羞辱的地方。
「老祖宗,你想去哪里瞧瞧?我授命當你的侍衛官喔!」這是一件非常榮耀的事,所以她十分驕傲。
因為她還是學生便被賦予重任,難怪她有些失態,笑得嘴都闔不攏。
又听到老祖宗三個字,方緹亞的眼角抽動了一下,「書,我想看書。」
她說的書,單純是一本一本、一頁一頁翻動的書籍,她以為每個世紀都有他們留存的文化,她想借著文字了解她錯過的歷史。
誰知「現代人」已習慣用電腦閱讀,已無人印刷書籍,會錯意的卓文音應了聲「知道」,便將她帶往文史收藏館,里面收藏上萬本「古冊」。
「咦?這是……」好眼熟的書,似曾相識。
「不能踫觸,這些是絕無僅有的絕版書,相當珍貴,我帶你看的這一區是中文書,設有安全網,一經觸模會遭雷射光射……射……擊?」她猛地揉揉眼楮,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老……老祖宗怎麼沒事?
「……當他的手滑過濃密的叢林,激起陣陣激昂,她吶喊著要他進入她無人探訪的幽地……」
呀!呀!呀!這個是……這個是……羅曼史小說嘛!還是她收藏的友人贈予的小說,上面她編了日期和加注,以及讀後感言。
震驚過度的方緹亞又將手伸向據說有安全設施的書櫃,一本接一本的翻閱,也和日常習慣一樣,翻過就隨處一放,不覺得那付多珍貴。
這些書在她的時代只能算是消遣的讀物,自認正統的文學家瞧不起,認為它庸俗,自命清高的議員大力抨擊,說它殘害學生心靈,老師一瞧絕對沒收,順便記個警告、小餅什麼的。
曾幾何時,它們居然成為少數保留下來的文物,而且還特別闢區保護,不許人們閱讀,以免破壞它們脆弱的書頁。
有幾本雜志,幾本科幻連載小說,上百本缺集少頁的漫畫,五張宣傳新書的大海報,上面印的書名和作者名,她熟得好像前天才看過。
「不行呀!老祖宗,你不能隨便亂放,這些都是極其珍貴的文史遺跡,你不可以拿它們。」急得快跳腳的卓文音一本一本幫她收好,誠惶誠恐的用雙手捧著。
「這是我的。」看到熟悉的東西真好,仿佛又回到滿屋子是書的日子。
「不,不是你的,這是文史館的書,我們無權拿取,也不得販售。」卓文音以為她想買書,趕緊搶下她手中的「古物」放好。
「我是說我的書,它們曾經放在我的書櫃里,每一本我都看過不只一回。」她的書,她的收藏品。
「嗄!你的……」她驚訝得張大嘴,比比方緹亞又指向書本。
驀地,卓文音想到當年老祖宗出土時,探勘小組也在附近挖出不少古物,其中有好幾箱用防水布密實包住的紙箱,听說就是書。
啊!難道這些書真的是老祖宗的,是她的陪葬……呃,不對,應該是遺物……嗯!錯了,人還活著,那該稱什麼才好呢?
她苦惱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方面擔心方緹亞損毀古物,一方面又想著那是人家的東西,她好像沒立場阻止她拿回私人物品。
就在此時,一名身材高姚的栗發女子帶著兩名安全警衛走過來,神色高傲地以眼神斜睨,語調低柔卻說著令人難懂的俄語。
不過卓文音听懂了,她側過身,為她護衛的嬌客進行翻譯。
「她是烏絲坦,純種俄國人,她說我們觸犯橘城律法,是現行犯,她鄭重要求你放下手中物證,不得反抗。」天呀!她有了污點,成了從犯。
「純種俄國人?」為什麼要特別解釋這一點,很重要嗎?
卓文音大概知道她的困惑,小聲的說道︰「我們這年代很少有純種的物種,因為稀少,所以更顯獨特,大部份的人類是混血的,生下來的孩子也較有瑕疵。」
純種的生育力不高,血統純正而高貴,他們在智商和才能一向優于混血人種,因此各部門有個不成文的陋習,幾乎上位者皆由純種人類擔任,混血為副,或者只能做較低下的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