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房子是他原本就打算要回國和她結婚、定居台灣才買下的。只是因為計劃忽然提前,進行得比他預定的還倉促,所以連房子的裝潢都特別匆忙,還特別請設計師連趕了兩個月的進度才及時完工,打造出一個讓她住得舒適的空間。
「我幫你留了一間書房。」他打開其中一間房。從先前托人調查的資料里,知道她喜歡閱讀,常到書店買書。
她看了看,沒什麼反應。
「這里是獨立的更衣室,過季的衣物、鞋子都可以擺在這里。」
她隨便看了一眼,轉身離開。
一間又一間,她的反應愈來愈冷淡。
然而傅晨雋的態度卻始終持平,不冷也不熱,繼續他有條不紊的介紹過程。
「這間是琴房,我請人加強了隔音設備,你可以放心練琴。」他也知道她的琴彈得很好,有時會參加比賽,成績很不錯。
她看著那架擺在正中央的鋼琴,心中五味雜陳,最終歸納出一股很不愉快的情緒——
「我不會在有你的地方彈琴。」真討厭她的腦子里記得這些!不過她不會再讓他听見她的琴聲,也不再是那個為了取悅他而努力練琴的小女孩了。
他們之間的每個回憶,都因為他的不告而別,變得令人憎恨。
如今,還得加上一條蠻橫無禮。
「等我不在家的時候,你想彈再彈好了。」他也不強求,由她去。看來自己是被徹底討厭了。不過,只要她在他身邊,他被恨也甘願。
她瞪著他先行離去的背影,氣他不知是在裝傻,還是根本不在乎她的任何情緒,才能完全不被影響,始終維持他的冷靜。
「這里是主臥房,你的衣服擺在這一邊,空間不夠可以自己調整,缺什麼再去買。」他打開一邊的衣櫥,里頭已經掛疊了各式整齊的衣、裙、褲,以她最常穿的三種品牌為主,連貼身衣物都有。
「誰要你準備這些了?!」她盯著那些衣服的尺寸,立刻往前擋住一步,語帶尷尬地抱怨,心想他就算是調查過她的喜好,也不用替她準備到這麼細微吧,多羞人吶。
「不喜歡可以重新再買,這些是我請造型師幫你挑的,那些也是。」他指著另一頭的梳妝台,上頭已經擺著成套的保養品和化妝品。包括其他可能用得上的日常用品,他也都請人幫她準備妥當了。
所以他只留給她一點時間收拾重要的東西,不需要帶太多的行李搬過來,反正不夠的都可以再去買,而且他也不希望她在回方家收拾行李的時候遇見方仲祺,免得她更難忘了他,日後一直對那個男人念念不忘。
方仲祺已經獨佔了她十八年的時間,此後的一分一秒,他都不會再讓給那家伙了。
他要將她緊緊綁在身邊,絕不松手。
席子悠看著他為她準備的物品,很意外在他「目中無人」的外表下,竟然還有這點體貼人的心思。
以前他的任何一點關心、禮物,總會讓她開心上大半天,但現在——
她並不領情。無論他送她再多東西,都美化不了他那些惡劣、野蠻的行徑。
「兩個人用得著住這麼大的房子嗎?打掃起來多累人。」她一臉不感興趣地轉移焦點,拿房子的大小來挑剔。
這里不比方家隨時都有幾名佣人進進出出,有些人還住在屋子里,看起來的確冷清多了。況且她在方家幾乎不曾做過家事,若是他存心整她,叫她一個人收拾這個房子,那也有得她受了。
「我會請鐘點女佣定期整理屋子,也會找人幫你料理三餐。」他輕松回答她的問題。打掃、煮飯都不勞她動手,讓她住得方便、舒適,才是他挑中這房子的原因。
這房子不僅生活機能好,大樓本身也是采高科技的安全管理,如果他出國處理事情,留她一個人在家也比較放心。
「而且等我們有了孩子之後,自然就熱鬧多了。」他最後接上一句。
她一听,馬上反駁︰「誰說要幫你生孩子了!」
想得美!她才不會幫他生小孩,她恨死他了!
暗晨雋望著她杏眼圓睜,一副極不服氣的模樣,他眉頭稍攏,輕抿著唇——
她預料他又要要流氓地威脅人了。
「去吃飯吧。」他說完,掉頭離開。
她愣住!沒想到他半點反應也沒有,簡直像一片結冰的湖面,激不起半圈漣漪。
她忿忿地握拳,真不曉得自己小時候為什麼會喜歡和他玩在一起?
坐在餐廳里和傅晨雋吃飯,席子悠沒什麼食欲。
她的食量本來就不大,今晚因為心情欠佳,吃得更少,所以在用餐之余,她有很多時間打量坐在她對面的那個男人。
仔細回想,他們小時候好像從來不曾同桌吃過一餐飯,只有在屋外吃點心、零食的印象。
年紀大了一點,她慢慢了解了他與方家之間的關系,也大概可以推想出從前那些她所不能理解的事情,是因為他和方家人處得不好,感情疏離所致。
然而這十八年呢?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遇見哪些人?既然沒有忘記她,當年為何丟下她默默離開,音訊全無?
他堅持娶她,是因為愛她嗎?或者只是出于純粹的執著,不甘心看著她嫁給同父異母的弟弟……
凝視著他那冷峻且帶有幾分孤傲的神情,她忽然覺得自己和小時候一樣對他有很多疑問,也因此意識到其實自己從未真正了解過他這個人。
他在想什麼、要什麼、為什麼……她完全不了解,也失去了了解的動力。
現在,她不想再像兒時那樣常常追著他問問題,以免他會誤以為她還很關心他。
這次,換她跟他保持距離、愛理不理,讓他也試試不受人重視的感覺有多糟。
反正,她不當乖乖牌了。
「幫兩位上甜點。」服務生端上飯後點心。
盛產草莓的季節,店家自制的水果塔里自然是少不了紅色的草莓果粒,還是兩整顆對剖的主要裝飾……
很漂亮。她想,這大概是徹底不屬于她的一天。
席子悠喪氣地拿起叉子,準備撥開那些美麗的果實,再吃掉她最愛的甜點。
眶——
輕響一聲,她面前的盤子被調換成另一盤,上頭的草莓已經消失不見。
暗晨雋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又從盤子里的草莓開始吃起。
席子悠看著他和小時候一模一樣的貼心之舉,腦子里很不爭氣地想起當年自己曾為此而感到多麼開心、滿足……
原來他還記得她不喜歡吃草莓。那麼,他也該知道她現在有多討厭他吧,因為他和母親做了同樣的事,再次傷透她的心,給了她更沉重的一擊。
她無法忘記那種被人遺棄的感覺,以及苦苦等待卻一再落空的心情,所以她不能原諒。
「我不會因此而感謝你的。」席子悠忍住月兌口而出的謝意,故意用很沒禮貌的語氣對他說話。
暗晨雋抬眼看她。
三秒,零反應。他像似不介意,更像沒听到似的繼續低頭吃東西。
她輕皺眉,突然有股沖動想開口問他——你真的覺得我們適合結婚嗎?你真的想娶一個恨你的女人為妻嗎?
一樁勉強來的婚姻,她不懂他究竟能從中得到什麼,又為何如此堅持?
她不開心,難道他就會快樂嗎?
她握緊叉子,生著悶氣,最後什麼都沒說。
整個晚上,她以沉默適應重逢,視線很少再停留在他身上。
而傅晨雋始終維持一成不變的冷漠,寡言的程度不亞于她。
兩個人就這麼無言以對的吃完晚餐,一路僵持到家。
他洗過澡,換上睡衣,主動表示要到客房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