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高帽沿的「男孩」憤怒的瞪視,隨手抄起一旁的木棒,對著他一揮。
「你是小偷。」
「小偷?」他指指自己,一臉詫異。
「趁著老板不在大搬特搬,真是可惡。」讓人不齒。
不會吧!居然說他是小偷?「你誤會了,我不是小偷,我是來買日常用品。」
「騙子。」更可恥。
「是真的,我沒有騙人,瞧瞧我手上還有購物清單。」他忙著證明清白,沒注意到身後擺了一箱礦泉水。
對方瞧他走近,連忙大喝,「不要過來,小心我用木棒敲破你的頭。」
他做出打擊的姿勢,令人好氣又好笑。
「我再一次重申我不是賊,我真的是來買東西的。」他配合的舉高手,一點也不認為對方具有危險性。
以身高來說,他要制伏他實在是易如反掌,不需要費太多勁即能奪下他手中的武器,他怎麼可能是自己的對手?!
為了釋放善意,表示自己是無害的,張志明沒再上前一步,站在原來的位置和他溝通,以示誠意。
「你付錢了?」他問。
「還沒有,我們一向……」月底結算。
還沒說完的張志明被一句冷嗤聲打斷,他為之愕然。
「賊。」
「嗄?!」
「不告而取謂之偷,學校老師沒教過你嗎?」明明是賊還不承認,睜著眼楮說瞎話。
「呃,這個……阿銀婆婆剛好不在……」所以他只好自己先拿了。
「什麼爛理由,你想騙三歲小孩不成?把你車上的東西全給我搬下來,一樣也不準留。」他休想把雜貨店當他家的冰箱。
「不行,不能搬,我家老板趕著用。」要是遲了,她真會剝下他一層皮。
男孩眼一眯的掄高堅硬無比的木棒。「你要是敢搬,我就讓你好看。」
很想嘆氣的張志明和顏悅色的說道︰「小孩子不要學大人說狠話,你讓開些別讓我撞到,我真的有急事要辦,耽擱不得。」
和大人講道理已經很難了,何況還是一個孩子?真要能溝通他大概可以去布道了。
「我不讓,你若再走一步我就打你。」正當防衛不算攻擊,對方是個賊。
「呵呵……別玩了,快回去寫功課,你擋不住我的。」這孩子真有趣,非常有正義感。
適合當警察或檢察官。
「試試看才知道。」
禁不起人激的男孩高吼一聲,持著木棒朝他沖去,使出全身力氣一陣亂打,管他打到人還是砸到櫃子,猛力地揮舞著手臂就對了。
沒想到對方真會一棒揮下的張志明怔了一下,左肩硬是挨上一記,當他回過神想舉臂阻擋時,身體各處早挨了不少下棒子。
當然,他不能老處于挨打的一方,伸手打算制伏沖動的男孩,誰知他一個後退撞到了四角方正的硬物,重心不穩地直往後倒。
而他反應很快的趁機拉住男孩胸前的衣物一起倒下,免得他趁他沒防備能力時打破自己的頭。
砰!
兩人跌在一堆紙箱上,破箱而出的礦泉水滾落一地。
「咦,怎麼軟軟的?好像女人的……」胸部。
「啊!!」
棒子當頭劈下,張志明還是沒看清楚趴在身上那人的長相,在他眼冒金星之前只看見一頭如瀑的長發披散下來,一頂藍色的棒球帽即在下一刻蓋住他的眼楮。
昏迷前,他很明白自己捉到什麼。那是個女人,不是男孩。
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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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囡囡呀!你怎麼這麼糊涂,居然把阿明打暈了,要是人家有個意外,看你如何向他的父母交代。」
看著躺在木板床上、兩眼緊閉的男人,被喚作囡囡的女孩十分好奇的觀察他的臉,並用食指戳他額前腫起的小山,讓他在昏迷中仍抽痛的皺一下眉。
雖然她知道下手是過重了,可是她一點也不認為自己有錯,一般人在看見那種情況都會和她有相同的反應,以為那是個來大搬家的賊。
何況他也有不對,老板不在家就該走人了,哪有人自行動手搬東西,而且還不付錢就想離開,能不叫人想歪嗎?
所以錯不在她,挨打是他活該,幸福鎮又不是只有一間店,有錢還怕買不到東西呀!
想起他昏迷前做的事,心中有氣的她實難釋懷,她拿起油性的黑色麥克筆在「仇人」的左邊眼眶四周畫圈,涂成賤狗的黑眼圈,然後吃吃地發笑。
捉弄人真是一件有趣的事,她好久沒這麼輕松過,放個長假是對的。
「哎呀!囡囡,你在做什麼?都二十三歲的大人了,怎麼還那麼頑皮,快把他臉上的墨水擦干淨,要是人家醒來瞧見了多不好意思。」她就難做人。
她假裝一臉懺悔的說道︰「阿嬤,這個擦不掉啦!有防水功能。」
嘻!等他清醒就有好戲看了。
「唉!你這孩子什麼不去玩,干麼玩阿明的臉?真是皮得不像話。」好好的一張臉被她涂成這樣,還能不能見人呀!
阿銀婆婆擰了條毛巾幫床上的張志明拭臉,用布包著冰塊往腫大的包一敷,她都替他疼了起來,怕他會被這一棒敲傻了。
可是闖禍的是自小疼到大的小外孫女,真要責罵也舍不得,人心是肉做的,哪里能真對她多加責罰。
幸好自己走到一半忘了帶錢包又折回來,不然她的囡囡就要變成殺人犯了,而且殺的還是鎮長的得力助手──忠厚老實的阿明,她一定會被全鎮鎮民怨死。
「阿嬤,阿明姓什麼?」她一時好奇地問道。
「好像姓張吧!你問這個干麼?」她現在比較擔心的是要不要把他往大醫院送,如果他一直昏睡不起可就糟了。
雖然鎮上的赤腳仙說他不打緊,只是頭上受到重擊暫時昏迷而已,只要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可是人沒醒來她就安不下心。
「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人叫張阿明很好玩而已。」現在還有這麼土的名字,真是笑死人了。
「什麼張阿明,人家阿明的名字很好听,他叫志明啦!你不要亂改他的名字。」志明、志明、多好呀!很有志氣的明天。
老一輩的人都認為「志明」是個非常有意義的名字,滿街的志明好用又通俗,國台語皆通又不拗口。
可是在現代年輕人听來,不笑的可能沒幾人,它絕對有令人爆笑的誘因,很難克制得住。
「志、志明……」嘴角彎起的囡囡原本不想笑,但是……「天呀!炳……張志明、張志明……哈……阿明……他居然叫志明……哈……他的春嬌在哪里……」
春嬌在台南。
昏昏沉沉間听見自己的名字,張志明潛意識在心里回了一句,眼皮沉重得幾乎張不開。
吵得耳朵發疼的笑聲讓他快忍不下去了,他努力地翻動眼皮好張開眼,想看看到底是誰在笑,為什麼這麼沒有公德心的擾人安眠。
慢慢地,一道光滲入眼縫,他瞧見頭頂上有一盞搖來搖去的小燈,還有幾根年代久遠的橫梁,看起來有點像民初時期的房舍。
然後,昏迷前的記憶一點一滴的回復了,他想起這里是阿銀婆婆的雜貨店,而他應該是躺在阿銀婆婆慣常休息的小木板床上。
難怪他覺得腰酸背痛、渾身不舒服,骨肉快要分家似的,沒一處舒服的。
「阿明,你醒了呀!」噗哧!不能笑、不能笑,一定要忍住。
一道黑影籠罩住上頭的光,他很吃力地想辨識是誰在叫他。
「咦,你是誰?」很陌生的臉孔。
對方稍微挪了一下,視線還有點模糊的張志明瞧見兩條長辮子,接著才看到一張戴著黑框眼鏡的臉,像在觀察什麼一樣近距離的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