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了。」他禮貌性地點了點頭。
「哎呀!自己人何必言謝,我在金凱樂酒店包下一層樓慶功,咱們去喝個痛快吧!今天開銷全算我的。」周董又作勢要與他勾肩搭背並行。
「不了,我晚一點還有事,恐怕要擾了你的興頭。」東方律彎下腰假裝掉了證件,避開他肥滋滋的手臂。
「不行,不行,你可是我們的大功臣,怎麼可以不去呢?到時我挑兩個最漂亮的女人伺候你,包管你樂不思蜀地忘了還有什麼事。」
一說完,他擠眉弄眼地哈哈大笑,像在分享只有男人才懂的趣事。
東方律的眼底漾著不耐煩,但臉上依然帶著笑。「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我與泌尿科醫生有約。」
「泌尿科?」他一時沒想到這科別是治療什麼的,表情滿是疑惑。
「膀胱炎。」他直截了當地明言。
「喔!膀胱……啊!那不是……」中年男子語氣一轉地面露曖昧,盯著他兩腿中間直笑。「咳!女人緣太好也是麻煩,要找幾個干淨的不太容易.」
「是呀!最近的女人都不太注重生理衛生。」他敷衍地說道。
東方律的笑很虛偽,他從頭到尾都沒正眼瞧過他的案主一眼,只是以不撕破臉的應對方式響應他,放慢腳步等他正在收拾文件的助理趕上來。
他在接听電話時不小心從口袋中掉出一張千元大鈔,以他看不慣一絲髒污的習性,想也沒想地將它施舍給蹲坐一旁,衣著邋遢的「乞丐」。
他心里想著,這人到底幾天沒洗澡了,指甲污垢明顯得叫人想用水沖洗。
可惜他沒機會付諸行動,一顆發臭的高麗菜突然迎面而來,他頭一偏閃過第一波攻勢,沒讓綠色的葉汁留在身上。
可是面對後續的雞蛋攻擊,他就算再怎麼閃也不可能避得開,索性站得直挺任由人砸,他暗自記著這些人的面孔好日後回報。
人欺我一尺,我還以一丈,這是他的處世之道。
「喂!你們在干什麼,當台灣沒法治了嗎?敢在法院門口逞凶。」
周董大喝一聲,揚手要身後四名保鏢向前制止,但一群媽媽們只是略微嚇了一跳地退後一步,接著群情激奮地又拿起菜籃里的雞蛋朝他們丟擲。
一時間芹菜、蘿卜到處飛,蛋汁橫流滿地雜亂,正義的聲音不斷高喊著「黑金勾結」、「流氓律師不得好死」、「生兒子沒」、「欺負老人不得善終」……
這群婦人是為了即將收回的土地感到憤怒,更因為他們害得四、五十名老人流離失所而大感不滿,她們不忍心這群長者到了晚年還被如此羞辱。
子媳不孝慘遭棄養已經夠可憐了,他們還落井下石地趕盡殺絕,連最後一絲尊嚴也不肯留給他們。
原本這棟老人院所在地是院中一位老人所有,他捐地做好事是積陰德,也讓自己有伴,免得老毛病發作死在家中無人探問。
誰知他一日外出運動時遭不肖駕駛輾斃,頭七還沒做完就出現一位自稱是他債務人的男子,要求其親屬必須讓地還錢。
那群討債的人個個凶神惡煞一臉橫肉,砸了靈堂外還威嚇院里的老人,要他們小心點注意安全,意外隨時都會發生。
大家都曉得他們是一群強佔土地的掮客,想要霸佔老人院這塊地好發展商圈,手持不知是偽造還是真實的借據耀武揚威,甚至搬了進去表示他們才是地主。
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老人們只好訴諸公堂,只是弱勢的一方請不起有名的律師打官司,幾個月下來反反覆覆的偵詢已搞得他們筋疲力盡,無法與強權相抗街,落得道德喪失,人權淪亡。
「咳!咳!在大馬路上丟擲東西是有罪的!我們要愛惜生態資源,不要浪費餐桌上的食物。」
原本蹲在角落像是乞丐的女子忽然伸伸懶腰,在情況失控之際,慢慢走入人群當中,一手擋住保鏢劈向年長婦人的手刀,一手扳過另一只企圖傷害女人的豬玀手腕。
沒人看見她是如何出手的,只見她以停格似的慢動作走來,讓人以為她在心疼滿地的食物沒人拾,想撿回去當晚餐飽食一頓。
誰知她一個轉身出手就制伏了四名彪形大漢,讓他們哀嚎慘叫得像死了父母。
原本在法院門口站崗的法警想來化解糾紛,但一看到女子利落的身手和邋遢的外表,不但未制止還十分尊敬地舉手致意,然後走開。
「妳這臭乞丐,還不放開我的人!妳以為法律已死,沒人會制裁妳狂妄的行為嗎?」不慎被踹了一腳的周董大聲叫囂,一副要剁了她炖湯的模樣。
「乞丐?」女子聞了聞自己一身汗臭味,想她大概有三、四天沒洗澡了。「由你口中說出法律己死真是一大諷刺,我想全台灣沒有比你更狂妄的人渣了。」
「人渣?!妳好大的膽子,敢說我是人渣!我要告妳惡意毀謗、當眾羞辱我的罪名,讓妳沒命走出監獄門。」他發狠地威脅。
女子打了個哈欠像在嘲笑他說了大話。「這里有個律師在,委托他再進一次法院吧!」
她不怕人告,只要他告得動她。
「呸!憑妳這髒乞丐也值得我浪費錢,哪天橫死街頭,還不知道是怎麼樣個死法。」要讓一個乞丐失蹤非常簡單,他絕不會放過她。
「唉!听來像是一種威脅,你曉不曉得你正在犯法?」多說一點,她才有借口將他揍成豬頭。
「威脅?」財大氣粗地揚起肥大鼻子一哼。「要妳死都不成問題,妳以為法律動得了我嗎?」
周董得意無比地看向連連為他打贏官司的東方律,一點也沒將微不足道的女游民看在眼里,他一根指頭就可以捏死她,管她身手好不好。
他養了一群專為他干骯髒事的手下,不需要他出面就能搞定一切,就像取得老人院的土地一樣。
「嗯!威脅加恐嚇,不知道可以判幾年?」她思付著,感覺刑罰還不夠重。
「刑法第三百零五條以加書生命、身體、自由、名譽、財產之事,恐嚇他人致生危害于安全者,處兩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三百元以下罰金。」一旁的男音代為講解法律條文。
女子眉一揚,發出好听的笑聲。「多謝你了,大律師,若這件案子交給你申訴會判多久?」
「無罪開釋。」東方律自信地說道。
「唉!真是令人感到不平的答案。」她笑得詭異地轉向揉著肚皮的男人。「周董,你真為自己找到一個好律師。」
「那當然,一次律師費可是上千萬……」咦?他干麼跟她說些有的沒有的。
「原來這麼貴呀!是比當牛郎好賺。」她自言自語的聲量不大,卻剛好傳入大律師耳中。
東方律的眉頭一擰,進射出凌厲目光。
「妳這臭乞丐趕快給我讓開,別礙了我做大事。」這筆帳先記下了,待會非叫她好看。
周董打算離開後再叫人來教訓她,他有不在場證明,不怕牽連到他身上。
「做大事?」女子看了一眼身後的媽媽們,微笑安撫她們。「你說的做大事不會是準備驗收你的戰果吧!」
她指的是老人院那塊土地。
「是又怎麼樣。」他看上眼的還沒有拿不到的。
女子嘆息地說道︰「那真是太遺憾了,你沒听說那件事嗎?」
「那件事?」什麼事?
「老人院鬧鬼呀!听說還鬧得很凶呢。」奇怪,她怎麼覺得自己的口氣越來越像那死女人。
難道是近墨者黑?
「胡、胡說!老人院怎麼會鬧鬼?!我听都沒听過。」理不直氣不壯,總有些做賊心虛,他的表情閃過一絲驚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