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牽動嘴角,他發出近乎笑聲的咕噥,「某人白日太閑了,夜里睡不著覺四下閑逛。」
「又是她?」她到底要鬧上幾天才肯認清事實?
「你想呢?」除了她還有誰敢夜探陰風堡,而且不斷走錯路。
必于這點他的確佩服得五體投地,同一條路走過五遍還能走到水塘,而且繞了一圈又回到原點,口中直嚷著鬼擋路。
真是個讓人捧月復的小丫頭。她一定沒料到她一切逗趣的舉動全落入他的眼,猶自地捉頭搔腦,一副「怎麼會這樣」的困惑樣。
向來冷傲的拓拔剛不自覺的柔了臉色,一抹淡得令人懷疑的笑意由嘴角輕揚,不太真實。
夜黑風高是賊兒出沒的好時機,四周暗淡無光還不出門做生意定是不入流的小偷,沒看準天時地利人和海撈一票,將來一定成不了大氣候。
子丑交替時分,萬物靜謐進入安逸的睡夢中,誰都不會受到打擾睡得香濃,半沉的月光躲進雲層里與星子共眠,好一副極樂太平。
一入夜就精力特別旺盛的羅竹衣根本闔不上眼,一想到精巧鋒利的上古神劍魚腸劍,她偷兒的天性就抑制不住,手癢難耐想佔為已有。
日里守衛多,來往僕從穿梭不停,她想施展一下偷技就怕人人喊捉賊,只好趁夜來逛逛試試手氣,給大姊一件平息怒火的大禮。
「嗯,這地形怎麼這麼復雜,明明記得回廊往柱子那邊走,為什麼前面會多出顆石頭?」她認路的本事沒那麼差吧?
瞪著不該有的巨石,白日走過的路和從屋頂住下望截然回異,她記得岔路卻忘了所站的位置有所不同,所見的景物亦隨之移動,自然偏差得叫她認不出死記活背的路線。
她從沒想過為什麼老是迷路的她會安然盜寶返家,途中不曾有過任何迷失,一路平安的返抵家門。
除了偶爾有人為她帶路外,大多數的行動都有羅梅衣事先要人跟著,以不出面的方武暗助她返回千楓林,心思細密得不讓她察覺異樣。
因此她出道快三年還不曉得自己其實是個迷糊蟲,信心滿滿以為是祖師爺保佑,每次都能順順利利的逢凶化吉,偷得一屋子寶。
「到底是哪個沒長眼的故意搬來擋路,好歹也等我過去以後再搬來,這樣亂放我又搞胡涂了,明天得重來一遍。」煩死了,又要重記一回。
她不是真的沒有方向感,是它們都要亂跑擾亂她的判斷力,害她記熟的方位糊成爛泥巴,拼湊不出一張完整的地形圖。
「東邊是月亮升上來的地方……啊!月亮不見了。」真是做賊的好日子,連月光都幫忙把風,不讓人家瞧見她的賊相。
不知該埋怨還是慶幸的羅竹衣躍上陰風堡最大的宅院,腳步放輕壓低身子,以夜裊之姿俯探底下的動靜,渾然未發覺腳踏的屋子是陰風堡堡主的居所。
雖然她的足音已經放得夠輕了,一般人絕對听不到她上乘輕功飛掠而過的聲響,何況是熟睡中的人。
但是听在內力深厚的高手耳中卻清晰可聞,每一輕點的落處都能一清二楚地傳入,使其知曉她正落于哪個角落暫歇。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瞎闖瞎逛的羅竹衣居然找到藏劍居,沒發現一道白影尾隨其後,暗中觀察她如何解開繁復的連環鎖。
不過她倒真是吃這一行飯的能手,看似鎖鎖相扣的機關找不到接縫,她巧手一撥應聲而開,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快得連眨眼的機會都沒有,神乎奇技叫人嘆為觀止。
可做賊的講究的是動作敏捷,沒時間讓她自鳴得意,門開一條小縫閃身而入,隨即又順手關上像不曾開啟好掩人耳目。
當個賊還真是不容易,眼觀四方耳听八方,防東防西防鼠輩橫行,四處留心別留下蛛絲馬跡讓人循線而來,除了竹生的花朵。
「傳聞江湖上以盜技聞名的四君子梅、蘭、菊,竹,我想妳應該排行第四,以竹為信物盜寶無數。」
在一片靜夜中,任何一絲一毫的聲響都會特別清揚,比平時的聲音更為宏亮,回蕩再回蕩,如同風中的鐘聲。
當低如洪鐘的男音驀然地從背後發出,膽子再大的人也會驚得不知所措,腦海中第一個浮起的念頭當然是先溜為快。
可是有被軟劍繞膝的經驗,知道逃不掉的羅竹衣只是脊背一僵,背著身將已到手的魚腸劍悄悄收入懷里,兩手一空僵直的轉身。
「呃,堡主大哥,這麼晚還沒入睡呀!出來巡視嗎?」唉,怎麼又是他?換成別人她準逃得過。
最近八成在走霉運,諸事不順,連出門散個心都會遇到白無常。
「對,剛好逮到一個賊。」看她招不招。
「賊?」她故意左顧右盼裝出非常驚訝的神色。「賊在哪里?我還沒見過賊生得何等模樣,是胖是瘦還是滿臉麻子,要不要敲鑼打鼓叫堡里的大叔大嬸起來捉賊?」
場面一定很熱鬧,鬧烘烘地像在趕集,人手一只火把比觀音游街還壯觀。
「我已經捉到了。」他的手往她肩上一放,不輕不重地按住。
表情為之一縮,她笑得好不憨直,「這里只有你跟我,哪來的賊?堡主大哥是不是又犯病了,捕風捉影說是賊來也。」
打死也不承認自己是個賊,听說北方的律法捉到小偷或扒手要砍斷一雙手,不知道西南邊境民族是否也延習此法,如果是,那可就不太有趣了。
羅竹衣澀澀的想道,裝傻裝到底。
「妳說我該不該親自搜身,好證明我沒病。」對于她的滑溜手段,只有強硬態度能使她屈服。
「嗄?!不要啦!男女授受不親,人家是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哪能容你輕薄調戲。」雙手立刻往胸前一遮,一副你敢踫我,我就馬上尖叫的模樣。
神情冷峻的拓拔剛不屑地一嗤,「我踫過的黃花大閨女不知凡幾,不缺妳一個。」
輕薄?調戲?她太高估自己了。
他有過的女人哪一個不是處子之身,他想踫就踫沒人敢拒絕,除非他不想要,否則投懷送抱,欲求他一夜歡愛的女子多不可數。
「是呀!你神氣嘛!環肥燕瘦任君挑選,一排美女站著讓你一一賞玩,你也不怕沾染什麼怪病死得不明不白,人家說縱欲過度容易早衰,難怪你一頭少年白。」她不是滋味的說道,滿嘴酸不溜丟。
她也知道他有很多女人,就養在東邊的「女人閣」里,听說個個體態優美,貌如王薔、飛燕一般的絕色佳人,鶯聲燕語好不酥人。
人緣好的好處就是沒有秘密,每個人都當她是自家人閑聊是非,即使大家的表情還是冷得如七月雪,貼心的話語總不忘叮嚀兩句--
破例升格的「婢女」最好下手,男人在「急」的時候是不會留情,首當其沖是無辜的她。
「妳在吃味?」眉頭微鎖,拓拔剛低視那張有著慍意的容顏。
「吃味?!」她讓唾液噎了一下差點咳酸液,兩眼瞠大像是受到驚嚇。「你……你不要胡說八道,我干麼為了這種事吃味,你又不是我什麼人!」
充其量他不過是她結拜不成的無緣大哥罷了,等她離開這座什麼刮風下雨的陰雨堡之後就了無牽絆,誰還會記得萍水相逢的他。
忘記、忘記,她會通通忘記,對她沒好處的人她才不會費心牢記,他是她盜賊生涯一大敗筆,說什麼也要把他從記憶中抹去。
羅竹衣從沒這麼慌亂過,小臉急切地浮上赧紅,極力撇清心中的異樣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