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他想多了嗎?
「平時堡主老板著一張臉嚇人,聲音又低又沉像雷鳴,我好多姊妹都被你嚇得晚上直作惡夢。」要命,他又在看什麼?!
老二的易容術已臻天下無雙的境地,天衣無縫地察覺不出人皮之下還有一張臉,他應該不致敏銳地發覺縫隙才是,她可是黏了好久才黏上去。
要是老三能一舉得手她就不用這麼辛苦了,臉上貼層皮怪難受的,好幾回想一把撕下它,讓細女敕的皮膚透透氣。
男人有所圖謀的目光她不是沒見識過,但她一向游刃有余的打發掉,不會壞了她精心布置的好事。
可是他的注視就是令人打從心里感到煩躁,眼神看來是剛正不阿、不帶私心,偏她別扭得很不痛快,很想挖了他的眼和梅子一起腌。
「看來妳真的不怕我。」他笑得很輕,不知是寬心還是滿意她的表現。
唔!這是試探嗎?她不經意地抿了抿嘴,微露天生的媚態。「堡主希望我怕你可能有點難,我的外號叫洪大膽。」
「洪大膽。」他的笑意有擴散之趨勢,眼微瞇地盯著她嘴角的一抹嬌媚。
龍衛天將他的訝異藏在深瞳里,若有所思的將她的言行舉止記在腦內,雖然她看起來不像作奸犯科的人,但是她膽大得不似一般尋常人。
並非刻意觀察她的一舉一動,一連串的巧合讓他不得不多留心她一點,往往最不需要提防的人最有可能在背後狠捅一刀。
即使她看來無害卻不能掉以輕心,意外通常來自一時的忽略。
越是注意她,越是發覺她與眾不同的一面,平凡的面容瞧久了竟令心頭產生一絲異樣,那抹清淡幽香會隨她的走動四下飄散,盈滿一室。
「我沒看過一個下人的雙手比千金小姐的更柔細,白女敕得不像做過粗活。」這點很難不叫人懷疑。
洪梅銀牙暗咬地翻出新痕未退的手心。「堡主,你看得太仔細了吧!還說對我沒有企圖。」
這磨粗的手可是拜他所賜,光坐著挑剔的大老爺哪知道她的辛勞,要不是得裝得像一回事,她早拿出雪花膏還她原本吹彈可破的肌膚。
「在當丫鬟之前我也是爹娘捧在手心的寶,若不跟著堡主你做事,我的手還可以更細白如雪。」掃掃地、抹抹桌椅根本不需要用到勁。
龍衛天突地起身捉起她的手一視。「妳在埋怨我是苛刻的主人嗎?」
她很想點頭,順便模走他腰問間如意玉佩。「我餓了。」
「餓了?」這是什麼回答,而且廚房沒讓她吃飽不成?!
「從早做到晚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尤其看到有人面前擺了一盤甜點卻只吃一、兩口,不餓也餓了。」她盯著桌上的酥餅糕點垂涎。
他故意裝做沒听見地將她拉入內,取出白玉瓷瓶倒了些晶剔稠液在她手上。「別太拚命,桌子、椅子抹過之後還是會髒。」
「你……」這句話要早三個時辰開口她會感激得少整他一些。「是的,堡主,小婢以後一定輕輕擦拭。」
一閃而過的憤怒快得讓人以為不存在,卻落入一雙沉凝的黑瞳中。
「嗯!記得別擦掉上頭的漆,否則妳得用一輩子來賠。」浮躁是兵家大忌。
他等了一天便是這一刻,心浮氣躁最易自曝其短。
洪梅似乎察覺什麼地嬌憨一笑,一臉無知地說︰「那我的月俸可不可以照領,我阿爹等著銀兩買酒喝。」
她的爹的確是個酒鬼,嗜酒如命的尋訪天下好酒,拋家棄女地不負責任,只帶她美貌賽西施的娘同游,如今不知浸在哪一桶酒缸醉生夢死。
「妳……」良機已失,她的笑臉讓人看不出異狀。「妳想一輩子當下人?」
「有銀子領有什麼關系?到哪謀差事都一樣。」她說得很隨興,顯得市儈而俗氣。
眉頭一攏的龍衛天略微不快地挑起她下顎。「妳不準備嫁人了?」
好像主子是誰都可以,誰給的銀子多就為誰做事,沒有所謂的節操。
「啊!堡主,你要為我作媒?」她突然興奮莫名的反握住他的手,雙眼倏地發亮。
看似單純的舉動卻飽含心機,她反客為主地掌握全局,輕而易舉地甩開他的輕握,順利轉移他的注意力。
「妳想嫁人?」她才幾歲,十五還是十六,這麼急著允諾終身?
外表宛如青澀梅子的洪梅實際年齡已屆雙十年華,算是個老姑娘了,若是尋常女子或許已經兒女成群,但她是異數,要不要許人全憑她高興。
不過在衛天堡里她一律宣稱芳華二八,羞澀的面具怎麼瞧都還有女乃味,不少人當她是尚未及笄的小泵娘。
「對呀!我阿爹說早點嫁人早享福,生一堆小蘿卜頭圍著他叫外公。」咦!他的眼神有點不對勁,女大當嫁有何不妥?
「妳心中可有屬意的對象?」一看她興致高昂的神情,龍衛天的胸口莫名積了一口郁氣。
難道是他看錯了,其實她表里如一的單純,不帶半絲惡念?
「有呀!看門的小狽子,城西賣豆腐的王大哥,街尾開武館的趙二,還有……」她突然臉紅的絞起手指。「如果是教書的李夫子……呃,你就跟他說不用聘金……我自己雇頂花轎過去……」
「胡鬧。」
一聲如雷的咆哮吼得她一愣一愣地,話到嘴邊忘了要說什麼,大而有神的明亮雙眸眨呀眨的像是嚇到,不明白堡主為何說她胡鬧。
她很認真的想嫁人的事,以上列舉的不過是對她有好感的男子而已,以她現在的容貌還能招來桃花,想想真有些不可思議。
或許是北方的女子較少的緣故吧!只要長相還可以又無惡疾,四周的眼光自然會攏聚過來,先一步開口看能不能擄獲芳心。
「堡主,你不想替我作媒喔!」發亮的眼轉為黯淡,可憐兮兮的瞅著出爾反爾的大惡人。
滿腔怒焰頓失的龍衛天忽生愧疚,搞不懂自己為什麼對她的事特別在意。「我的意思是妳年紀尚幼,再等幾年會有更好的對象出現。」
但他心里隱約浮現了什麼,卻在他沒來得及捉住的時候消失無蹤,徒留一絲惆悵。
「我都十六了,再等下去好對象都被人家訂走了,堡主想害我嫁不掉是不是?」心腸真惡毒。她眼神傳遞如此訊息表達著不滿。
「我……」他微快的無法回答,心里不豫她對嫁人的執著。
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隱約像是手中的梅子雖澀卻保有原來滋味,酸在口里回味無窮,不丟不棄放在掌心把玩也不錯。
「自己都快成親了還不許人家嫁人,堡主果然是個小氣的人。」她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語,剛好讓他听得清楚的音量。
微微一怔,他竟想不出未婚妻容顏是何模樣,只見眼前小丫頭失望的表情,心里著實不忍。
正當他揚唇打算承諾為她覓得好夫婿時,她又像沒事人似的拎起抹布,東擦擦、西抹抹忙得不可開交,嘴上還哼著郎有情、妹有意的民間小曲。
頓時,他有種受戲弄的錯覺,仿佛自己是她手上的一顆棋子,行軍布陣全在她一念之間,而他則是毫無所覺的任其擺布。
這是一種手段嗎?
看著她哼哼唱唱的無憂神色,龍衛天覺得自己當了一次傻瓜,無事找事地擺了自己一道,一個得過且過的鄉野丫頭能有多大作為,他和長風多慮了。
只是,她有如想象中憨直嗎?為何她的背影令他有被嘲弄的感覺?
「別在我面前晃來晃去,過來吃糕點吧!」他沒忘了她先前的小怨言。
一听主人招呼,洪梅眉開眼笑地丟掉水桶、抹布快步跑過來,沒大沒小地拿得滿手糕餅盡往嘴里塞,塞得兩頰鼓鼓的,還怕他反悔地直盯著他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