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情不語空所思,兄弟倆別後多年竟只能凝視,千頭萬緒的湊不出完整一句,心里的欷吁幽然嘆出。
「你怎麼發覺是我?」若在路上錯身而過,他肯定認不出眼前男子是二弟。
「大哥,你離開十二年,我一直在等你回來,等得好辛苦。」他怎有可能不識親手足。
那年大哥十五,他十歲,三弟天麟六歲,而憐兒甫出生不久,若有人對大哥容貌謹記在心非他莫屬,他向來以崇拜的眼光追隨著他。
除了好武成痴,大哥的少年得志一直以來是他所羨慕的,無時無刻以他為榜樣鞭策自己,不敢或忘的努力學習和追趕。
可惜他太急切了,反而落得一場空,處處受制於人難反抗,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娘親。
「委屈你了,天威。」再多的話也枉然,玄漠只能用一句感謝道出心中意。
冷天威的眼眶紅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真的快撐不下去了。」
兩人並肩而坐,濃濃的親情一觸即發。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天闕宮像是易主似的?」他表情嚴肅的問。
「這該由你出走之後說起,一切頓時有了極大的轉變,爹他……」他哽咽的道出過往。
十二年前那件事發生的當晚,父親像一下子老了十歲似的心灰意冷,鎮日望著自己的手,不敢相信竟做出幾近弒子的行為,恍恍惚惚的像游魂一樣。
天闕宮頓然失去依靠的亂成一片,大娘適時出面安撫,並以婦人之力撐起全局,暫時穩定下浮動的人心。
但是沒幾年後,大娘染上了怪癥,全身長滿紅色斑點,奇癢無比,一身肌膚抓得慘不忍睹,不敢見人而躲在房內指揮大局。
三娘是她唯一接觸的人,多次命令皆由她代傳,次數一多難免有了私心,開始籠絡人心,發展自己的勢力,以蠶吞的方式一步步控制天闕宮。
「那時我年紀尚幼,她以我不足以擔當大任而否決大娘的要求,獨攬天闕宮向外的活動,而宮內尚有大娘作主,因此她不敢做得太明顯……」
直到他過了弱冠之年,死忠一派的天闕宮弟子極力簇擁他接掌大任,三娘逼不得已才釋出一點權力,暗地里卻仍不當他是一回事的掌控全局。
「白天我未直接與你相認是因為她在我四周布下眼線,稍有動靜她馬上知曉。」所以她能迅速的出現。
「她的勢力範圍有多大?」玄漠一臉冷靜,沉著地評估眼前局面。
「你無法想像的大,大部份的弟子都听命於她,僅有小部份的人堅持維護冷家的血統。」他與傀儡近乎無異。
「你沒辦法阻止她的勢力擴張嗎?」總有一絲力量存在,不然怎會得知他易名玄漠,現居威遠侯爵府之事。
他苦笑地咳出血絲。「你瞧我這身子有如風中殘燭,誰相信我還撐得了幾年,是人都會選擇較有利的一邊靠攏。」
「你不會有事的,我會為你找來名醫診治,不許你自已先喪失了斗志。」他心里已兜上了幾位神醫之名。
但,排除了另一個醫術神奇卻極為愛哭女子。
「大哥回來我就安心,以後天闕宮就交給你了。」他又重咳了數聲。
玄漠以掌送氣護住他的心脈,說不出口他並無長住之意。「爹呢?他真的撒手不管事了?」
「渾渾噩噩過了七、八年後,大娘一巴掌是打醒他了,可是那時爹也已欲振乏力,大約一年左右忽然病倒,從此神智時好時壞地認不得人,只……」冷天威鼻頭一酸地抽了抽氣。
「只什麼?!他真病得那麼嚴重?」在他記憶中,爹是打不倒的強者,江湖中鮮有人能與他為敵。
「爹的病情每況愈下,幾乎已到了彌留狀態,口中呼喚的是你和五娘的名字,他說對不起你們兩人。」听久了真叫人難受。
玄漠偏過臉,不叫他瞧見自己眼中的痛楚。「五娘還好吧?爹沒有為難她吧?」
「五娘在你離開的次日清晨就懸梁自盡以示清白,如今墳頭的小樹已成蔭了。」遺憾始終掛在每個人心頭。
「嗄?!她……她死了!」天哪!他早該猜到是這樣的結局,五娘向來貞婉賢淑。
難怪憐兒會乏人照料,爹親長年沉浸於自己的悲傷中不問世事,娘親又因自縊而亡,兩位兄長雖在身邊卻年幼無心,根本沒人想得到她。
「死了也好,省得活在別人猜忌的目光下,听說那晚她打算與情人私逃出宮……」卻發生另一件叫眾人措手不及的事。
是嗎?「我娘還好吧?」
「大娘近年來深居簡出,身上的怪病好了一大半,可是……唉!」仍然避不見人。
「二娘和四娘沒去勸勸她,好歹姊妹一場。」
「四娘在七年前不慎落水過往了,而我娘她……她在兩年前也已仙逝。」說到傷、心處,男兒淚不由得流出。
「這……她們全死了?」玄漠錯愕的瞠大眼,一時間消化不了接踵而來的惡耗。
「本來我以為是人生中必經的生老病死,但是我娘的死因離奇得讓我起了探究之心,終於發覺內情並不單純。」
「三娘所為?」為鞏固勢力鏟除異己。
「八九不離十,我在我娘的耳後發現一根長三寸的銀針,針身上全是黑血。」證實是有毒。
忍住悲傷,玄漠轉頭望著他,「所以你才想辦法要聯絡我?」
「我?!」冷天威略顯驚訝地睜大雙瞳。「不是你自個想通了要回天闕宮?」
「我以為是你……難道不是?」玄漠著實有幾分訝然,低頭思索到底是何人所為。
冷天威搖搖頭露出不得其解的神色,「宮里發出尋你的訊息?」
「嗯,我確實收到幾封自天闕宮來的書信。」自兩年前起。
咦?那不正好是二娘出事那年,莫非另有隱情?!
兩年前他剛隨侯爺南下回程之際,一封印有天闕宮浮印的密信射上他床幃旁的梁柱,當時他不予理會地放入燈油中燒毀,看都不願多看一眼。
後來持續的有信來到,平均每兩個月一次,不一定時間不一定方式送達,煩得他一再想起那曾經的不堪和傷害,不得不拆開其中一封看個大概。
說他無情吧!內容他是看了卻無動於衷,心如止水般地起不了波濤,若非此次為追趕盜匪來到舊地,恐怕天闕宮一詞將被他遺忘在過去。
只是沒想到那一夜竟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世事全非如一盤棋,未下到最後一步不知誰輸誰贏。
或者每一個人都是輸家,人人手上皆無棋。
「大哥,你想這是宮里某人求助的信函還是刻意安排的陰謀?」巧合不一定全然無害。
玄漠思忖著,「三娘並未立即認出我,可能不是她所為。」
「就算她先前不識,但是此刻她八成猜出你的身份。」三娘並非愚昧之人。
「接下來她想對付的人應該是我。」他正愁沒藉口宰了她。
「大哥……」淡淡的憂慮攏上冷天威眉間。
「別為我擔心。對了,憐兒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他總要弄個明白。
他慚愧的面一紅,「是大娘和三娘的杰作,都怪我一時疏忽……」
「我娘?!」玄漠不相信的訝然一呼,向來嫻雅溫柔的娘親竟然下得了手虐待一個小女娃?
「自從你被爹打了一掌丟至索魂林,以為你死去的大娘心性大變,認為是五娘的錯,所以將氣出在憐兒身上。」總不能挖墳鞭尸吧!
「娘她……」席慕秋,都是你造的孽。
「大哥,你看憐兒是不是知道了一些秘密不敢說?」她對三娘的懼怕絕非昔日的責打所造成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