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越幫越忙。
她的世界只有仇恨,她的生命只有殺人,要她應付一些過分熱心的男人是難上加難,讓她幾乎想放棄復仇。
「你們都沒事了嗎?」得打發他們走,不然難保她不會殺無辜之人。
「沒事。」兩人很有默契的開口。
「小青子,鍋子洗乾淨了?」十幾口大鍋夠他忙上大半天了。
「江伯和顧大哥在清理,他們說濕衣服很重,要我這個有力氣的人來抬。」所以他沒事。
不能感動,他們會軟化你的心。「菜呢?你想晚上開不了桌?」
「新來的小伙夫和徐哥在忙,一定趕得上你回去掌廚。」他當她怕士兵餓肚子。
敗給他了。「右副將不用操兵帶兵,你那鍋可毒死一池魚的大雜燴沒帶給你殺身之禍?」
陳威局促的笑笑。「他們的胃好像滿不錯,我丟的雞骨頭他們當肋骨啃。」
「真好的運氣,將軍肯定感謝你把活老鼠混在湯里。」居然沒毒死他,太遺憾了。
「是呀!大海一口咬著鼠頭大叫雞冠怎麼不見了,將軍吃著老鼠尾還……啊!我干麼說這些。」
真糟糕,他把「罪行」全吐了出來,還好將軍不在這里,要不他十顆腦袋都不夠砍。
褚姁霓耳尖的听見抽氣聲和低咒聲。「因為官大無聊吧!」
「是這樣嗎?」他有片刻的自省,然後……「差點忘了一件事,將軍要見你。」
「叫他去死吧!我在地府等他。」她把聲音壓得更粗更啞,像個……中年伙婦。
「沒想到小小的伙婦架子這麼大,還要本將軍去地府找你。」嚇!她的臉真恐布。
「將……將軍,你來多……多久了……」陳威手腳發寒地顫著音問。
「你給我一邊晾著,待會咱們再來討論那一鍋『加料』的大雜燴。」難怪他踫都不踫地堅持吃飽了。
「我死了。」陳威哭喪著臉走到旁邊,正好瞧見扶著樹干大吐特吐的王大海。
看來,他會死得很慘。
第四章
「丑嬸兒,咱們該來談談。」
她一回頭,單破邪大為吃驚地望著她,不是因為她面容的丑惡難看,而是那雙令他印象深刻的水媚瞳色,正瓖在她微布紋路的眼眶中。
這是多麼令人震撼的事實,銳利而有神的視線瞬間捕捉到他的愕然,是他的錯認吧!
她臉上那塊突出的惡疣正發出嘲弄,她不是「她」,至少黑巾下的「她」末曾有凸起物,平整得長不出令人作嘔的肉瘤。
不過那雙充滿冷肅、防備的眼眸太神似了,淺淡的光芒在陽光下特別耀眼,仿佛誘人去探索丑容下的深沉靈魂,揭開內心不為人知的世界。
她到底是誰?為何有和「她」一般的冷媚眼神?
「將軍是來看丑婦的疣肉嗎?要不要割一塊帶回去做紀念?」
她粗嘎的嗓音讓單破邪大為清醒。
不是「她」,「她」的聲音雖然冰冷卻異常甜濃。「咳!是我失禮了。」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卻無從察覺怪異處。
「將軍是路過還是特地來責罰丑婦?」褚姁霓盡量收斂眼底的恨意,裝作若無其事的疏離。
這樣長相的婦人不該有親切的一面,人世間的傷害對中年伙婦而言是絕對無情。
她的確與眾不同,舌鋒刻薄。「我對你感到好奇,絕無懲罰之意。」
「貌丑非伙婦所願,將軍看過了丑婦就該離去,別妨礙丑婦工作。」她壓下拿刀抹上他頸脈的沖動,轉身晾起衣服。
何青在一旁乾著急,擔心她出言不遜會得罪單破邪,連忙扯扯她的藍布粗衣請求著,要她口氣放軟些。
他的放肆舉動讓一向不願與人親近的褚姁霓動怒,任何與人肢體接觸的小動作都不該發生,她厭倦有人刻意地討好,這條不歸路是她所選擇,寂寞、孤獨才是她最佳的伴侶,她是黑暗的影子。
「放手!」
出口一喝的不是褚姁霓,而是滿心不豫的單破邪,他不懂為何看見有人拉扯丑陋的她會突生怒氣,不是味道地想分開兩人。
或許是因為那雙傲然的瞳眸吧!
「將……將軍,我……我乾娘不是故意要觸犯你的威儀,她對人一向冷淡、刻薄。」何青微顫著唇瓣說道。
「乾娘?!」單破邪好笑的瞧見她眼中一閃而過的不以為然,似乎是旁人硬要攀上這層關系。
「我剛剛認了她當乾娘,右副將可以作證。」他非常有「義氣」地拖陳威下水。
正在哀悼自己短命一生的陳威無奈的頷首。反正都是一死,他乾脆一點成全人家「母子」。
「你叫什麼名字?」
「小青子……呃,何青啦!不過大家都愛喚我小青子。」將軍的表情不像要問斬人。
眉清目秀的少年。「小青子,你在軍中的職等是伙夫吧?」
鎊司各職的衣服人皆有印上其身分,他的前後胸背有個「伙」字,不難猜出他的工作是軍中伙夫。
「是的,將軍。」該不會是那鍋湯出了問題?
「我剛好缺個傳令小廝,就由你勝任。」就近看管才不致出亂子。
何青的神情不是欣喜而是苦惱,「將軍,可不可以改派別人?我只會升火布菜。」
升官加餉人人愛,但相對地危險性也高上好幾倍,隨時有喪命的可能。
他是個沒受過正式訓練的伙夫,殺敵護將的本領沒半招,逃命的本事一大籮筐,肯定是兩軍交鋒中第一個被主將祭旗的士兵。
尤其是傳令小兵死得更快,軍情一告急他就糟糕了,二話不說先在敵人的刀劍下穿梭,沒有貓的九條命是成不了事。
想來想去還是推辭算了,他沒有升官的命。
「你不想出人頭地,光耀門楣?」想不通的單破邪有些慍意,他不習慣被拒絕。
而此人太不知好歹,他的破格晉升可是難得的一次,竟然不懂珍惜地將他的好意擲回臉上,簡直是一種大不敬。
「一個家破人亡、父母全無的孤兒,你要他出人頭地給誰瞧,又要光耀誰的門楣?」活命都是罪過。
「乾娘——」何青眼眶泛紅,褚姁霓完全說中他的心內事。
他根本無處可歸,只能依賴軍隊生存。
「丑……呃,你叫什麼名字?」單破邪不想跟著大夥兒喚她丑嬸兒。
「名字對個丑婦而言是多余,將軍高興怎麼叫就怎麼叫,我們這些落難人不像將軍得天獨厚,一出生就是帝王之後。」
擁有權力便可以無法無天,草菅人命,視平民百姓是刀俎上的魚肉隨意宰割,是死是生一句話決定了褚家九十六條人命。
他的成就是無數鮮血堆積而成,先人種下惡因卻未獲惡果,只因身上流有帝王之血,凡事有天龍王朝可庇護,做盡壞事也不用擔心天譴。
「你對我有諸多不滿是吧?語氣中盡是怨懟。」單破邪有種受人怨恨的錯覺。
出身高貴不代表一個人能就此平步青雲,不付出努力也是平庸人等,不值得以皇族自居。
「將軍言重了,小老百姓就算有冤也得往肚里吞,死了是不懂人情世故,位卑言就輕。」她將情緒起伏維持得清清淡淡。
看似置身事外,然字字都含控訴,讓听者不由得感受到小老百姓無勢無權的悲哀。
單破邪的眉峰因此糾結,「有人會用這個理由謀刺我嗎?」
褚姁霓一驚,眼神閃爍地吆喝何青擰乾衣物,以防再泄露太多自我。「將軍怕死嗎?」
「怕。」
「令人意外。」武將怕死豈不笑掉人大牙。
「光明正大的死法我覺得榮幸,就怕死得冤枉,尚不知下手的人所為何來。」他在懷疑她的真實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