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破邪再往窗外望去,一個伙夫模樣的年輕男子加入她,幫著她清洗和擰乾,看起來很親密。
餅了一會兒,他看見陳威進入視線內,開始與之攀起交情,並主動晾起衣服。
懊死!單破邪不舒服的想著,或許他該走過去幫忙抬洗衣板……
*****************
有人在看她?
敏感的褚姁霓感受到一道探索的視線直沖著背脊而來,不具侵略性地注視她的一舉一動,像是一種窺探,如同她此刻的行為。
她以師父傳授的易容術化身為奇丑無比的中年婦人,並攬下廚房伙夫的髒衣為其清洗,她挑了個最靠近單破邪的古井洗滌,用意是監視他的日常作息。
自從上次出手失敗後,她暫時按兵不動地觀察著,以利下一回出擊能成功,一劍穿透他的咽喉。
在這段時間內,她听了不少他的風評,幾乎一面倒地當他是神膜拜,戰功彪炳無人能出其右,多次擊退來犯的蠻夷。
一個為國家盡忠,為百姓安危浴血的頂天漢子,他的所作所為都以人民的性命為出發點,不惜犧牲自己的義風為人稱頌,不該是碧血劍下的尸體。
家仇固然重要,但是國家更是民之所需,她能輕易地毀掉國之楝梁嗎?
兩股力量在心頭拉扯。為何他不是大奸大惡之徒,這樣她就不用兩相為難地下不了決定,既要保全國之根本,又要報毀家滅族之恨。
案債子還是否嚴苛些,他不該死?
不——
爹的怨、娘的不甘、姑姑的慘遭強暴、兄姊的橫死,還有無數褚家的忠僕義奴的幽魂在低泣,他們的死不能就這麼算了,總要有人付出代價。
她不能心軟,要練就冰一般的寒霜,恨是她唯一的生存力量,她必須殺了他。
「丑嬸兒,你一個人忙不過來,我來幫你。」木盆中多了一雙男人的手。
褚姁霓面無表情地丟給他皂塊,「你的工作做完了?」
對于何青,她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他像是離巢的小狼認定頭一個遇上的生物是親娘,巴著就不放,造成它行動上的諸多不便。
每回她只要稍微走近單破邪的房間,他就如同嗅覺靈敏的狗一般尾隨而至,破壞她小小的監視行動,問東問西纏個沒完,真當她是他娘。
罵他,他反而樂不可支地跟得更緊。
疏離他更是不可能,他根本不在乎她理不理會他,一個勁的熱心為她張羅一切,害她有些許的愧疚感。
他太憨直了,待人誠懇得過了頭,遲早會吃大虧,她只能以冷漠讓他了解世間的無情,凡事並非只有黑白兩色而已,她便是其中的灰色。
「哇,你在關心我耶,我好感動哦!」何青只差沒跳起來歡呼。
我是在諷刺你多事。「別太興奮,地很滑容易摔破頭。」尤其是你的笨腦袋。
「我覺得好幸福,誰都不買帳的丑嬸兒居然憂心我會跌倒吶!」他一副快哭的模樣。
他無藥可救了,過分天真。「把水擰乾,不要把鼻涕黏在我的身上。」
「人家才沒有呢!我又沒受風寒。」他抽抽鼻子,把鼻液吞下肚。
「你沒斷女乃吧?」個頭高了她七寸還人家,沒長毛的小蠢蛋。
何青听不懂地擰著衣物,表情十分可笑的思考著,「什麼意思?」
「我不是你娘。」追著她可沒女乃喝。
又在看她了。
褚姁霓很清楚視線的主人是誰,除了他之外,沒人有這等閑工夫看個丑婦洗衣服,那一鍋特殊風味的湯沒瀉死他嗎?還是不敢下箸?
如果他能瀉到虛月兌而亡,她就用不著在兩難中抉擇,是天意如此,怨不得人,陳威是幫凶。
敝的是,一個丑婦的背影豈會吸引了他?還是他發現了破綻,否則為何看個沒完?
她相信是後者,以她現在這般丑容是人見人怕,除了攆不走的小青子,大家是能避就避,不能避就裝作沒看見,不可能對個中年伙婦起了興趣。
「我認你當乾娘好了。」他以為她的原意是這樣。
她手滑了一下,整個人差點跌進木盆里,「你剛說什麼?」
「認你當乾娘呀!以後我會比你的親生兒子更加孝順你。」他早該想到這一點,真是笨死了。
「你瘋了。」褚姁霓找不出第二句話來。
年紀與她相仿的年輕男子認她當娘,是她裝扮得太逼真還是一身娘味,讓他口出驚人之語?
若她真點頭才該死,十七歲的她是生不出一個十七歲大的兒子!然而她冰封的心湖因為他和另外那個人開始有了裂痕,這是不被允許的。
因為有心。
「我覺得他的建議不錯,你早年喪夫寡居至今,雖有子但等于無子侍奉,而他早年喪母,孺慕之心必能盡孝,你何不成全他也成全自己?」陳威走過來插口道。
多合適的一對母子,教人窩心。
「右副將,麻煩把衣架架好。」他是哪兒有麻煩就往哪兒湊,煩人。
嗄?她竟要堂堂的將領撐起衣架?「喔!好,要面光嗎?」
天呀!他在說什麼鬼話,干麼她一個口令他一個動作還不敢反抗,乖乖地扶著衣竿子幫她晾衣服,他一定病得不輕。
她太有權威性,比將軍還要有上位者的威嚴,一接觸她嚴厲的眼神就不由自主的听從她的話。
要不是曉得她的身世有多麼悲慘,其當她是落難的千金小姐或是宮中的貴人呢!稍微一冷的口氣就教人想遵從,服膺她所下的指令。
「太高了,你當我有七尺身長嗎?」晾那麼高她怎麼收?拿梯子嗎?
挑剔。「這樣行了吧!」陳威調了調木栓降低高度。
「等我腳斷了再說,你想害我重洗呀!」三尺能晾哪件衣服,她倒要瞧瞧。
是太低了點。陳威不好意思地調高一尺半。「四尺半可以吧?」
「再高個半尺。」這些人真奇怪,沒事盡圍著她這丑婦繞,真有糖吃不成?
她看人奇怪,人看她同樣怪奇,都非尋常人。
「乾娘,這件髒了要重泡水嗎?」何青不管她同不同意,先叫了再說。
褚姁霓差點朝他大罵,「我允許你叫我乾娘了嗎?」
「反正你一定不會點頭,我娘也是這性子,拗得很。」他娘怕他被人取笑有個丑娘親,所以從來不許他在人前喚她娘。
「你說我拗?」她聲音一冷地拋去致命的一視。
何青根本無痛無癢地自說自話,「這件衣服我認識耶!是汪老爹的。」
「你……我在和你說話,你沒听見嗎?」她氣得想揪他耳朵。
而她當真做了,此刻後悔不已。
「我娘也常揪著我耳朵說我心不在焉,我好想我娘。」何青兩眼蓄滿動容的波光。
「別看我,我不是你該死的娘。」喔!糟糕,她有了罵人的情緒。
她該是平靜無波,冷眼置身于紅塵中,不涉入的旁觀生老病死,怎能隨意地被人牽動塵心?她打算報完仇就回師父身邊,陪她暮鼓晨鐘地度過晚年。
然而笨得沒主見的伙夫就教她失了冷靜,日後的偽裝還能繼續下去嗎?
或許她該想個辦法出營去,換上另一張臉再潛入,伺機而動殺了單驍光的兒子,說不定她還能趕上師父親熬的臘八粥。
「對呀!你是我活著的乾娘,我分得很清楚。」娘的惡疣沒她大。
也許她會是第一個被傻子逼得自殺的殺手。「右副將,你沒穿過衣服嗎?」
「嗄?!」又關我什麼事。
「竿子是穿過兩只衣袖,還是你習慣只穿一只胳膊?」這些男人全都該死。
陳威看了一眼為之失笑,衣服少晾一邊,袖子垂到地了。「我很少晾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