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抑滿股慍火,段天愁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冷笑。「你在罵我是冷血動物?」
「你還挺了解自己的嘛!」元紫袖頓了一下沒空理會他。「夏朵兒,你老父葬是不葬?」
夏朵兒身子一震,暗自叫苦,心想,她、她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只得硬是演下去的嗚咽著,「有錢一定葬。」
元紫袖把頭一轉,「冷血公子,人家小可憐正等著『你』的銀兩好把老父給『埋』了。」
「再叫我一聲冷血公子,我連你一起埋了。」打娘胎開始,段天愁還沒見過如此不怕死的女人。不,充其量她只是個沒長大的小幼鳥,瞧她個子才到他的胸口而已。
元紫袖做作地福了福身子說︰「那麼好心的公子,救救小甭女吧!」她看熱鬧般地想,想當呆子就快點。
「你……」段天愁想發火,可是四周盡是催促他善心大發的目光,不得已掏出十兩銀子,「拿去。」
嗄?!有點少。夏朵兒有些遺憾地收下錢,反正聊勝於無,多少貼補辛勞的演出。
罷一收下錢,元紫袖露出一絲令人疑惑的笑容,眾人隨著她的身影移動,只見她突然掀開蓋住惡臭「尸體」的草席,俯在「尸體」耳邊嘀咕。
眾人掩鼻惡心地輕呼,「尸體」倏然坐直身子,眼楮張得如牛眼,二話不說地就從地上爬起,拔腿猛跑。
揚起的灰塵尚未落地,那「尸體」已失去蹤影。
「這……這是怎麼回事?」段天喜驚訝地張大嘴,一只手指著那「尸體」消失的方向。
元紫袖輕輕拂拂額上落發。「很簡單,小姐。有人代替你當『孝子』嘍!」她松了一口氣,總算又省下一筆開銷。
段天喜瞪大眼說︰「他……不是……死了?」她覺得那「尸體」好厲害,竟然能死而復活。
圍觀的眾人見狀立刻明了上了當,頓時哄堂而散地搖著頭,當作他們看了一出戲。
那位花錢當「孝子」的段天愁則漲紅臉,一把捉住「孝女」夏朵兒的衣領。
「你敢騙我?!」他怒喝。
見事跡敗露,夏朵兒連忙表情一變,哭喊著,「我……啊,我好命苦呀!上有八十歲老母待我養育!下有一群幼子挨著餓,我……」
哭得真難听。元紫袖拍拍耳朵倒「垃圾」,「有完沒,你娘在東街賣豆腐,你幼子還得等未來相公播種才有呢!」
哇!不虧是疊影山莊的大牌丫鬟,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都逃不過她耳目,實在太厲害了。佩服之餘,夏朵兒收起哭臉,反正被識破偽裝,要嘛命一條,她豁出去了,不過她必須問明一件事,「你在小虎子耳旁說些什麼?」她不懂元紫袖說了什麼,怎麼嚇得他拔腿就跑,不顧江湖道義。
「喔,也沒什麼啦!我只不過告訴他想不想火葬,我把油都準備好了。」元紫袖撇撇嘴道,他敢裝死,騙騙呆子還差不多。
被毒,難怪他要逃了。這是一旁觀眾人的心聲。
面子有些掛不住的段天愁冷著一張臉,「你既然知道她的詭計,為什麼不早點揭穿。」
「笑話,有人想當英雄,小小賤婢豈敢出手相攔,我很愛惜生命的。」元紫袖總算出了口鳥氣。
拿她沒辦法,段天愁把氣出在夏朵兒身上。「小小年紀不學好,我非好好教訓你一頓。」
他說著,手肘一轉,將夏朵兒面朝下,大掌就要往她翹起的臀部直落,但一個嘲諷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元紫袖諷刺道︰「好歹人家也是姑娘家,自己有眼無珠被鬼蒙了心,還好意思打得了手,你羞是不羞呀?」
「好!我不打她。」段天愁手一松,把夏朵兒扔個老遠,接著問︰「你叫元紫袖?!」他咬著牙俯視著元紫袖,準備端出主子的架子壓她。
「小小賤名不足掛齒。」元紫袖眼角一勾,「小姐,你想去哪兒?」想溜?!她夠格溜嗎?自己可還沒找她算帳哩。
段天喜一張美麗的臉垮得如黃連子。「紫……紫袖……我正要回莊思過。」她心想,自承罪行應該可以少受點責罰吧。
「思過?!你有什麼錯?幫助人是好事,連菩薩都贊你有副好心腸。」元紫袖沒好氣地想,她是好心得連菩薩都想哭呀!
「我……我知道錯了,不該沒听你的話濫用同情心,總之一切都是我的錯。」段天喜慚愧地低頭絞著手絹。
「怎麼會呢!」元紫袖一張笑臉輕易抹去,換成晚娘臉,「你是笨蛋呀!我三申五令不準你亂灑錢,你是左斤進右耳出。」
「還有我一再提醒你,天下沒有那麼多悲慘故事,要你眼楮睜大些,你的眼楮給我長哪去了,連條線都不如。」
有人拍拍元紫袖的肩膀,她不耐煩地撥開,繼續她的長篇大論。
「你是光長個臉不長腦,長得漂亮有個屁用,你……別拍了,我說別拍……喂!鮑子,你太閑了嗎?」元紫袖怒瞪著拍她的段天愁。
錯,他是听不下去。段天愁按捺著脾氣說︰「你罵得挺順口,我頭一回看到丫鬟當街罵主子,罵到她連頭都抬不起來。」
「這是我們疊影山莊的事,老爺都不敢插嘴,你這個外人也太多事了吧!」吃飽沒事干麼不去撞牆。
嚇!她竟然也騎到爹頭上。段天愁微微吃了一驚,開口道︰「誰說我是外人,我是……」
「二少爺,你在哪兒,快出來呀!不要讓小的難做人。」一聲吆喝聲突然在大街回蕩。
元紫袖眼一眯,循著聲音望去,心頭直嘀咕,敢情他們嫌事情不夠多,非要惹出一樁又一樁的麻煩,讓她忙得喘不過氣來。
她袖子一甩,手一抬,把在街上找人的老谷喚過來,冷落寒著臉的段天愁。
「谷大叔,二少爺又惹禍了?」元紫袖皺皺眉,段家人沒一個長進,個個都是令人頭痛不已。
「唉!是紫袖丫頭呀!」老谷一看到她,心就安了一半。「二少爺又溜出府,老奴跟著跟著就跟丟了。」
他想著,二少爺腳長,不體諒他老人家身子不濟,一溜煙跑得就不見蹤影,還好遇見紫袖丫頭,她一定有辦法治得住二少爺那如風般的個性。
元紫袖問︰「他的功課寫完了嗎?」那些「功課」是她強加的帳簿,暫時用來綁住段天樂的腳。
「還沒有。」老谷老實應道。
沒有?!好了,他惹毛她,這次她非好好地教他「責任」怎麼寫。元紫袖仔細問老谷,「他是在這附近跟丟的吧?」她冷靜的態度,令熟知她個性的人寒毛直顫。
「呃!是的。」老谷知趣地退遠一點。
「很好。」元紫袖笑得咬牙切齒向四周揚聲,「二少爺,你最好乖一點自動露臉,不要讓我發火。」
等了半晌,連片葉子都沒動靜,這下她可變臉了,對著街口咆哮,「段、天、樂,我數三聲,三聲後你沒出現,後果自負,一——二——」
「二」字才剛吼完,有道不甘不願的藏青色身影,從一棵大樹上跳下來。那人臭著一張臉嘀嘀咕咕的,邊走邊踢地上的小石子。
「恭喜了,二少爺,再次『逃獄』成功。」元紫袖皮笑面不笑地奚落他的蹩腳。
「紫袖,你可不可以當作沒看見我。」段天樂拉著元紫袖的衣服撒嬌。
一個昂藏七尺的大男人,居然像只小貓一樣,向年紀、個頭都比他小的小丫頭撒嬌?段天愁實在看得火氣直冒,直想分開眼前礙目的景象。
「她的眼楮又沒瞎,會看不到你這麼大的人?還有手放開,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體統。」太不像話了,他一掌拍開段天樂的「攀藤」手,分開的兩人他看起來較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