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這麼說啊,可是她想年底到了,那些大戶人家要的針線活量大,給的價錢又好,少不了就接過來做了。」小茜聳聳肩。「我又勸不了她。」
說罷,又對世榮眨眨眼。「還是您去勸勸她吧!」
「她死要面子,不想讓我看到她狼狽的樣子。你又不是沒見過前幾回我去,她總推說困了、累了,根本不肯見我呢!我還能勸什麼?」世榮若有似無地嘆道。
小茜看著世榮因見不到薰兒而愁眉苦臉,忍不住掩嘴輕笑。
世榮見了,臉上一紅。
看來這兩個丫頭都是一樣的鬼靈精。
***
一連忙了多日,終于捱到了除夕。
世榮心想,今晚他又得一個人過年了。
雖然小茜沒開口向他討假,但他一早就主動說了要讓她回姑媽家過年。
小茜听了自然喜不自勝。
沒多久,常興也踱進來,站在他身旁搔頭弄指,吞吞吐吐的。「總管,我……我想……」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世榮心里有數,故意睨著他,板著臉問道︰「你想怎麼樣啊?」
常興咧著嘴傻笑。「我……」
「你啊,你先去柴房給我抬一簍炭過來放著。這兩天你們都跑光了。好歹總得先給我留些柴火,免得我一個人在這里凍死了!」世榮打他一記。「臭小子,我還會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麼?想跟著去夏家過節是不?哼!去去去,別在這兒煩我,你先回去收拾收拾,待會兒再過來幫小茜提些東西回去,別空著手去人家里。對了,你也和小茜一樣,初二回來當差,不許睡遲了!听到沒?」
「是是是,我知道,多謝總管。」常興歡天喜地出去。
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他嘆息,若是薰兒在就好了。
他忽然十分思念起她來,低頭隨意翻看著薰兒留下來的幾幅小品字畫。
小茜收拾打理妥當正準備回夏家,見世榮看著薰兒的畫,沉思不語,心下明白。旋身出了門,一會兒便拉了常興過來。
「總管。」小茜喚了聲。
「咦!你們兩個還沒走啊?」世榮問道。「莫非又有什麼事?」
「我們是想您一個人過年多孤單,不如您也和我們一起到夏家去吧!」
世榮一笑。
「你是夏媽佷女兒,常興是夏管家的拜把兄弟,你們倆去夏家過年有道理,我去又算什麼呢?」
「您忘了我們小姐也在那啊。」小茜笑道。「她是我主子,現在您也是我主子,她能和我們一起過年吃年夜飯,您當然也可以啊!」
世榮一時無話可應,只得笑斥。「你這個丫頭,什麼時候也學得油嘴滑舌起來?你們快回去吧,別在這兒羅哩嗦了。」
小茜拉著世榮衣袖,央道︰「世榮總管您就和我們一起去吧!不然我也不能把您一個人留下來,如果我留下來陪您,小姐那里我又無法交代了。兩個都是主子,您看我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多為難啊!您就算行行好。跟我們一起回去吃頓飯吧!」
「不行,那樣太冒昧了,你姑丈和姑媽他們……」
「怎麼會冒昧呢?」小茜忙道。「不過是多個人多雙筷子嘛!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大家都這麼熟了。」她又賊賊地笑道。「再說您又不是空手去……」
世榮一愣,笑道︰「好哇,原來你是在計算我。」
小茜格格笑了起來。「可不是嗎?只要把您拐了去,孩子都少不了大紅包。我說我姑媽高興都來不及呢,怎麼會嫌您來得冒昧呢!」
常興在一旁也笑。「對啊,對啊!」
正說著,老太太那里又派人送來好些酒菜。
小茜看了,忙收下來,一面笑道︰「來來來,正好咱們把這些東西統統都包了回去,大伙兒一起加萊。」她催著常興過來幫忙。「快快快,幫我把這些裝進提籃里……哇,還有八寶飯呢,真不錯,快裝進去!」
「小茜!」世榮愣在原地,像遇到土匪似的,眼睜睜地任人宰割。「喂。你這個丫頭……你都拿走了,叫我吃什麼?」
小茜嘻嘻笑。「那您就只好跟我們走嘍!」
***
「姑丈,姑媽!有貴客臨門了!」小茜人還未進門,就高聲叫道。「看我帶誰一塊兒回來了?」
夏家夫婦一看見小茜拉著世榮進來,又驚又喜,忙延請他進來。「世榮總管,哎呀,真是稀客,快請進、快請進!」
薰兒正好端菜出來,一見世榮,愣了愣,險些又要燙著。
世榮見了,也顧不得什麼,忙過去替她接過盤子,放在桌上。「沒燙著吧?」忍不住又糗她一句。「怎麼還是這麼笨手笨腳的?」
薰兒雙手捏著耳朵,笑了笑。輕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世榮一回頭,見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人都看著他兩人,頓時窘得臉紅,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也覺得我這樣跑來實在眾冒昧,怕打擾了你們過節,可是小茜她硬是……」
「哪的話呢!」夏管事忙笑道。「您大駕光臨,咱們歡迎都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冒昧呢,您真是太見外了。」
小茜也笑道︰「就是啊,連老太太都請不到的世榮總管,這會兒卻肯到咱們家來,這可不是稀客嗎?」她看看薰兒,又看看世榮。「不知道咱們家里是誰有這麼大的面子呢?」
薰兒听了臉一紅,隨即低下頭。
世榮瞪了小茜一眼,說道︰「不是誰有這麼大的面子,是你有好大的膽子,連老太太賞給我的年夜飯也搶來了,我若不過來,還能上哪吃飯去呢?」
眾人看著小茜和常興手上提的籃子,才恍然明白,忍不住失笑。
「原來是你這個丫頭作怪,沒大投小的!」夏管事擰了小茜一下。「哪有人像你這樣,真沒規矩!」
夏媽笑道︰「不是有句話說既來之,則安之嗎?大家別只是站著,都坐下來,可以準備吃飯了。」
「就是說嘛!人多熱鬧,吃飯就是要這樣才覺得香。」常興笑說。「待會兒吃完飯,咱們幾個也好湊個賭局,玩兩把。」
當晚大伙兒心情甚佳,說說笑芙,還喝了不少酒。吃完午夜飯,一邊守戲,一邊抹牌賭錢。
說起玩牌,薰和小茜可是一竅不通的門外漢;世榮和常興在外頭打混多年,早已是個中高手,此時自然不會放過表現機會,便熱心地教起她們。
世榮坐在薰兒身後,替她看牌,不時附在她的耳邊輕聲指點她打牌。幾把下來,薰兒也不知真學會了沒?倒是愈發臉熱心跳起來。
到了子時,鞭炮聲開始不絕于耳,夏家的孩子和左鄰右舍的孩子們,早沖出去在門口點起花炮玩耍。屋里的人也暫時丟下了牌,互道恭喜,一起到門外看小孩子放炮。
霎時間夜空中五彩斑斕,還彌漫著一股熱鬧的煙硝味兒。放眼望去,人人都掛著一張笑臉,听到的都是好話。薰兒頭一次離家,或說是有家歸不得,總之此時感慨地直想掉淚。她趁亂走到後院角落,一個人冷靜一下。
她蹲在雪地上,用手抓著一把雪,輕輕貼在躁熱的臉頰旁,雪融了,弄濕了一臉,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雪水。
她站起來,深吸一口氣,方才自溫暖的屋里出來,此時冷凜空氣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有人靜靜地來到她身後,薰兒听見聲響,卻沒有回頭。
不需要回頭,她也知道是誰,他已經在她身後待了一個晚上。
「你還好嗎?」他問。
薰兒依然背著他。「嗯,我只是喝多了,出來透透氣。」聲音里卻透著鼻音。
世榮神手輕輕環住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