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隋緣點點頭,喃喃說道。「我知道,他一向都是那麼好……」
「小兄弟,你是不是不舒服啊?」那老伯見他面容憔悴、兩顴卻是異樣泛紅。
「要不要先進我這兒來坐一會兒、休息一下?」
「沒什麼,我很好。」隋緣迷迷糊糊的離開了藥鋪,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天涯茫茫,我該往哪兒走呢?
此時她心神已失,盡在街上轉來轉去,好像怎麼都走不出這個迷宮似的。走著走著,不覺又繞回原路,回到郡王府前。她隔了一段距離看了半晌,只覺得累極了,仿佛回到從前、仿佛不曾離開過……唯一的直覺便是想回家休息一下……
爹、娘,緣兒回來了……
正當她要邁步走向郡王府時,忽然眼前有輛馬車急急朝她駛來。她也沒想到要閃躲,只見馬車驀地在她面前停了下來,從布簾里探出一個人來,輕聲喚道︰「緣兒。快上來。」
容謙哥哥?
她猶不可置信,只管呆站著,一時說不出話來。
裴容謙忙將隋緣拉入車里。而她自始至終只是緊緊、緊緊的抓住他的手臂,牢牢地看著他。就像是生怕一眨眼他就會跑掉似的。
裴容謙微覺刺痛,低頭一看,原來是隋緣抓他抓得太緊,幾根指甲刺進了他的手臂,而她卻不自覺。
他想她是怕極了,于是柔聲安慰道︰「緣兒,沒事了,我在這兒呢!」
她似乎听懂了,果然寬慰了些,也略略放松了手,然後一倒頭便在他懷里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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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裴容謙不便違背母意,只得跟著搬去「牡丹鎮」住下。但他一直相信隋緣必會回來,是以仍常暗中回鎮上來打听隋緣的消息。
那天,也是事有湊巧,他和小喜子本想回藥鋪拿些東西,不料還未進門,便听隔壁的老伯過來說道︰「裴大夫,你回來了啊!真巧!罷才你那個小表弟也來找你,我說你和你娘搬走了,他哭得跟個什麼似的。」
裴容謙一听,又驚又喜。
小喜子還未回過神來,還問道︰「什麼小表弟啊?」
裴容謙忙暗捏了他一把,又問︰「那他人呢?」
「走啦!」那老伯指了指前方,說道︰「我瞧他往那兒走了!您快去找找他,我瞧他有些不對頭,一會兒哭、一會兒發呆,像生病了。」
他忙道了謝,隨即和小喜子一塊兒到街上去找隋緣。他們主僕二人心焦如焚,來來回回趕著馬車的繞了好幾趟,好不容易才發現隋緣恍恍惚惚地正往王府走去。
眼看她風塵僕僕、形容憔悴,小喜子幾乎不敢相認。「那是小郡主嗎?」
裴容謙見了則是一陣心酸。因見有幾個衙役在王府前面晃來晃去,他便趕緊上前將她帶上車去。
他見隋緣消瘦虛弱,急待調養,藥鋪雖空著,但總不太安全,又不便帶她去母親那兒。微一思索,便想起松樹林里的靜心小築。
那小屋原是隋緣幼時與師父練功之處。他與隋緣也常去那兒玩耍,況且當初選擇建在那兒,就是看上它地處隱蔽,人煙少至,如今將隋緣安置在那兒,想來應該是很安全的。
于是裴容謙便命小喜子買些棉被柴米什麼的,然後三人齊往小屋而去。小屋雖有一陣子無人使用,但所幸當初蓋得牢固,所以這會兒也只是凌亂些罷了,有小喜子再幫忙稍微打理一下,也還算安適。
只是裴容謙心想隋緣病得不輕,這一調養少說也得一個月,而他不守在她身邊照顧也不行。那該怎麼跟母親說呢?他想。
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回去照責跟裴母說這件事。
「你說什麼?緣兒回來了?」裴母吃驚。「她在哪兒?」
「我先將她安置在靜心小築。」
裴母問道︰「她還好吧?」
「不太好呢!她受了太大的打擊,又一路奔波,現在病得不輕。」裴容謙搖搖頭,又道︰「孩兒就是回來跟娘商量這件事的。緣兒現在已經沒有半個親人了,偏偏又需要人照顧,還得小心不能讓別人發現,所以,孩兒想過去照顧她一陣子,直到她病好了為止……」
裴母沉吟,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怎麼說緣兒也是我從小看長大的,今日見她遭逢大故,娘也不忍心啊!」她嘆息道。「你和她的交情,娘怎麼會不清楚。你嘴上說得好听,是跟為娘的商量,事實上,我清楚得很,你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就是我想攔,也攔不了你,是不?」她緩緩走出房門,又回頭說道︰「容謙,且不論你現在收留她,會有多大的危險,我只問你,你想守著她多久呢?等她病好了又如何呢?或者你要藏著她一輩子?孩子,你要想想清楚啊!」
裴容謙何嘗不明白母親的話中意思,只是現在他也還不知道答案。
第八章
隋緣發著高燒,口中囈語不斷。
到了夜里,復又哭醒,幸而裴容謙時時在旁安慰照料。
「我要找娘……娘……」她在昏迷中囈語。「爹……爹快走、快走,皇上派人來殺你了……不要殺我爹,他是好人……我爹他沒有違旨誤國,他沒有……皇上、皇上,我爹是無辜的……你識人不清、你是個昏君……爹,緣兒以後乖了,以後一定乖乖听話,再不會惹你生氣了……」
連續好幾天,他都是日日夜夜,守在她的床邊,輕輕哄著她。「沒事了,緣兒,沒事了,我在你身邊呢!別怕!」
又過了幾日,隋緣的神智才略微清醒,雖是心中哀傷,但在裴容謙細心的照顧下,總算漸漸有了起色。
☆☆☆
「緣兒。」裴容謙端著一碗粥進來,卻見隋緣倚在床上,望著窗外發呆,臉上猶有淚痕。他放下粥,拿了件衣服,替她披上,一面撫著她的發,一面柔聲問道︰「你醒了?在想什麼?」
隋緣順勢靠著他,輕聲說道︰「我剛才作了一個夢,夢見我爹、我娘還有你,咱們仍像以前一樣,快快樂樂的過日子,可是忽然吹來一陣好大的風,吹得人睜不開眼,等這陣風過去,我再睜開眼,你們卻都不見了,」她輕輕顫抖一下,淚珠欲滴。「只丟下我一個人……」
「那只是個噩夢罷了。」裴容謙微微一笑,又替她擦了淚,哄道︰「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待在你身邊嗎?你放心,我不會離開你的。」
隋緣看著他,心里一陣溫暖,點點頭,安靜的吃粥。一會兒,又听她說道︰「容謙哥哥,我想去大空寺祭拜我爹娘。」
「這樣不好吧!」裴容謙微一沉吟。「最近風聲還很緊呢!尤其是官府的人也猜你若回來,必定會去大空寺,所以在那兒附近派了不少人守著,你現在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隋緣听了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緣兒,你听我說。你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辦。」裴容謙見她身體情況巳恢復得大致無礙,心想也是告訴她實情的時候,便從懷里拿出那封信來,交給隋緣。「這是你娘臨死前交給我的東西,也是你要為你爹洗刷冤屈的惟一證物。我想這件事才是你爹娘更希望你早點去完成的事。」
「證物?」隋緣一愣,忙打開信來看。半晌,緩緩說道︰「原來我爹是因為得知西夏這次分明是想詐降,所以才又回頭去打他們。」
「嗯。」裴容謙點頭,說道︰「而且,這封信是以魏相國的名義發給西夏國王的,你看,下面還有他的簽名落款。信上說朝中一切均巳打點好,還說你爹的大軍不好對付,不如先詐降,待軍隊返鄉,心情松懈後,再來個回馬槍,或許比較容易得逞,而且只要除去了你爹,一切就好辦了。由此看來,只怕他們打你爹的主意已經很久了。誰料到這回卻讓你爹無意中攔下這封信,壞了他們事。」他嘆了一口氣,說道︰「也沒想到這魏相國這麼厲害,居然能夠想得出這將錯就錯的法子,找到一個‘違旨誤國’的借口,終究是借了皇上的手除去了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