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兒,還好有你。」他忽然笑了笑。
「什麼?」她不解。
「我忽然想到,如果沒有你,那我這些財產還不知道要交給誰?我在想,捧著一大筆的錢卻不知道能交給誰的心情上定是非常可悲的。」
薛穎奇怪傅維恆怎麼會有這麼狹隘的想法,他從不是小氣的人。「捐給別人不好嗎?那是做善事耶!」
他笑。「我知道,不過那又是另一番心情了。」他將她拉近些。「我指的是,如果有親人,如果能事先為他們鋪好路,或做一些事,那種感覺是不同的,好像覺得自己活得有價值,至少對某些人來說。所以我說還好有你!我可以留給你一點東西,讓我覺得很滿足。我現在才明白,能夠愛一個人真好,為她付出,只求她開心,然後自己也跟著心滿意足,就好像是心里有了寄托一樣。」
薛穎感動莫名,眼淚幾欲奪眶而出,後來一想,傅維恆今天心情不錯,不該讓哭泣壞了他的興致,便又忍住。
只听他繼續說下去。「其實,我想,即使當時你並不愛我,我一樣會覺得滿足,因為還是有那麼一個對象,可以讓我盡心盡力地付出。而如今你這樣對我,我反倒覺得這像是一種撿到的幸運。」他輕輕撫著她的臉。「人活著,有長有短,可是能夠找到一個值得愛的人並不容易,是不是?」
她點點頭。
「穎,我很高興能遇見你。」他溫柔地笑了笑。「以後你也別讓心空下來,還是要注意看看身邊有沒有可愛的男人。」
「我心里已經有你了。」她說。
「那不夠的,我很快就會成為你回憶中的一部分,而你還有許許多多的未來得要填滿,你得去找個值得的人來愛。」
她不語。
暗維恆知道現在跟她說這些她根本听不進去,也就不再提了。只盼望她將來會懂。
她一直記得那一晚。他與她裹在一條毛毯里,坐在溫暖的爐火旁,促膝長談,直到深夜。
認識傅維恆這麼多年了,他從沒有依戀纏綿地跟自已講這些情長意濃的話。
他一直是個內斂的人。
當時,她望著窗外滿天的細雪飄飛,不由得听得痴了……
而現在,情景雖然相異,痴心的程度,亦同──
※※※
薛穎獨自在滿天飛雪,天寒地凍的美國流浪了一個冬天。
當她回來時,還未及進門就發現塞在門縫里的一封信。她彎腰拾了起來,邊開門邊拆信。
薛穎︰
我非常非常地想念你。
本來,我還想再見你一面,試試我們之間還有無挽回的余地,可是,你知道嗎?這樣一日等過一日,心也一日冷過一日,多麼傷人!尤其是這樣漫漫無期的等待,會逼得人發瘋。如果你曾有類似的經驗,那你一定就會了解。我的形容是血淚換來的,真的一點也不夸張。所以在一次酩酊大醉醒來之後,我決定不再等你。
為了讓我不得不說話算話,堅持自己的決定,同時再堅強起來,我故意跑去跟姑丈姑媽說了這件事,姑丈听了只淡淡地說︰「也好。」
泵媽則是認為我重新振作了,很高興地說︰「很好。」
可是我知道我一點也不好,因為我一回去馬上就抱頭大哭了一場,後悔莫及,後悔不該將這如此難以達成的決定,這麼早就跟他們說。我很久沒放聲哭過了,照鏡子時才發現自己的樣子簡直慘不忍睹,覺得有點羞愧。但想起許多專家都一再呼吁男人不該大壓抑自己,免得將來神經衰弱。
的確,跟有朝一日變成神經病來比,現在哭一場又算什麼呢?
其實,在此之前的日子里,我也曾一直思索著,該不該去找你?要不要繼續等你?可不可以再打電話給你?等等諸如此類的問題。可是想到後來,每個問題都只有一個答案。那就是,當初,你的愛使你有勇氣陪著傅維恆走到生命的盡頭,而如今你卻連面對我都如此畏怯,那麼我在你心中的分量已是昭然若揭,不必多言了。因此,我不得不告訴自己這個事實,你並不愛我。而且連我想裝作不知道的余地都沒有,因為沒有人會笨到看不出來,對不對?
有時候我也會覺得很氣很氣。氣你自私!你總認為我在逼你,帶給你壓力,你總是要求我給你一點時間。可是,薛穎,你有沒有給自己定下一個期限呢?沒有,對不對?你希望我們能一直保持這樣曖曖昧昧的關系,有個人可以不時地陪陪你,如果嫌吵還可以趕出去,對于彼此也沒有責任,沒有負擔,又無須付出。
這樣渾渾噩噩、標示不明、別的女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感情狀態,你卻最中意,對不對?雖然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而且感情的事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可是我還是忍不住要提出小小的抗議︰你對我太不公平了。
薛穎,愛情應該是兩個人合在一起做一件事,而我覺得我們兩個人是各做各的事。我愛你,而你愛著他,所以最後就演變成這種局面了,誰也得不到誰。體會這樣格外辛苦難當的感情,也許才是你我唯一心有戚戚焉的一點,因為我們都愛上得不到的人。更可怕的是,我發現我居然還是沒有半點後悔的心意。我不知道這是表示,愛情是永遠沒有道理、也教不會的,或者我是個完全不懂記取教訓的人呢?
前兩周接到一封密西根大學實驗牧場的來信,我考慮了幾天,決定過去。
祝福你
昱舒
P.S.我仍然非常非常的想念你
第十章
「薛穎?」方怡如一接到電話,甚是訝異。「你回來了?什麼時候到家的?」
「我剛剛才進門。」
「薛穎,你知不知道昱舒要去美國了?」方怡如急急地問。
她不答,淚水忍不住落了下來。
「薛穎,你在哭嗎?」方怡如從電話那頭听到她的啜泣。「你見到他了,是不是?」
「沒有,我沒有見到他……他只留了一封信塞在門口,說他要去美國了……」她愈想愈難過。
「唉!」方怡如在電話那頭夸張地嘆了一口氣。「那也難怪,像你這樣一聲不吭的,一走就是三個多月,把人家白白晾在這里,你說,他不走,又能怎麼辦呢?算來還是你把人家給逼走的。」
薛穎益發哭了起來。
「我……我又沒說什麼……」她委委屈屈地說。
可是她那低低細細的聲音,在方怡如听來倒像是作賊心虛。「你就是這樣,什麼都不說,讓他干等著,換成是我早就火大了,誰還理你!」
「……」
「反正我看你也不在乎他嘛!」她故意試探地說。「那他走了對你對他都好,不是嗎?早早分開,省得你嫌他、他怨你的。」
「……」
「薛穎!薛穎!你倒是說句話啊!到底想要怎麼樣呢?」方怡如忍不住責備她。「都已經三年了,如果你還不能從傅維恆的陰影里走出來,那是你要檢討。你知道嗎?人家昱舒對你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沒道理再這麼陪你耗下去。」
「我知道……我沒有怪他……」她哽咽道。「我只是很難過。」
「難過什麼?有什麼好難過的?」她又問。「你心里到底是怎麼打算的呢?為什麼立原走的時候你沒哭呢?你不是很理智地對他說你祝福他嗎?那你現在又為什麼不能面對昱舒的離開?你怎麼不也跟昱舒說你會祝福他呢?」
「我……我不想他走啊!」她像個孩子似的哭道。
「薛穎,那你就是在乎他嘍!」方怡如輕笑。「這麼簡單的道理,你為什麼繞了這麼久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