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星空,整個毓秀山莊充斥著桂花的香味,偶有飛花閣前翩躚而過,如夢如幻,長流本是多情之人,笑若拈花,如今他背身一站,負手臨風,到底是可以迷了她的心去。
西樓探出半個腦袋,從門里瞅他,大大嘆息口氣,眼楮雖然看不清楚,不過長流的傷倒是好得八成,自己給毓秀山莊帶來的麻煩想來也是夠了,是到是,該離時。
她拉開了房門,笑的俏麗無比︰「晏幾道的詩太過惆悵,你何時變得如此多愁善感?」她步到他身邊,一把搶過他的筆,提了筆就在他的字下繼續,她看不太真切,不過寫字還不成問題。
長流微微一笑,那不是晏幾道的惆悵,而是他的哀戚,整整倚樓听月兩年,那是他後來才明了的無法挽回的感情,毓秀山莊一劫,他以為這一次是他會丟下了她,縱是不甘,縱是無奈!那一樣是害怕失去的情感——他不想再嘗一次。
「雲長流,水長流,疏簾半卷生玲瓏,閑月下西樓。」她輕輕道,得意的轉頭去看長流,長流摟了摟她,執過她的筆,在那個下字上勾畫了兩筆,變成了一個上字。
雲長流,水長流,疏簾半卷生玲瓏,閑月上西樓——月色上好,秋色明媚。
西樓紅著臉回頭在長流的脖子上咬了一口,不輕不重︰「我無論如何過不了你爹那關,對不對?」
「恩。」長流點點頭,「你就算過了我爹的關,也過不了毓秀山莊的關。」他將事實全部說了出來,毓秀山莊經過此事一鬧,哀大過于悲,還險些毀了一段姻緣,兩條人命,江湖上雖然不再提及,但西樓始終名不正言不順。
「哼,」西樓打了他一下,「你說的好輕松,你放心,我這輩子不會進毓秀山莊的門。」她嗔怪一聲,卻十足十有些嬌稚。
長流默不作聲,突然手一收,西樓頓感不妙︰「怎麼了?」
「有人。」長流眉頭一皺,今夜毓秀山莊安靜,卻安靜的不尋常,「不知來者何人,是何居心。」他話剛完,閣樓頂有細小的腳步聲響起,來人似乎不是一個,起碼三個。
長流心下一驚,西樓一把抓住他︰「我跟你一起去!」
長流點頭,「呼」一聲,那瞬,燭火湮滅,一股香木的味道彌漫在西閣樓,帶著半分殺氣。
第十五章辭離(1)
月光穿過閣樓灑了進來,明明暗暗。
每一步都有輕小的木板嘎吱聲,長流抓了下西樓的手。
突然黑暗中突兀起了一道人影,襲來的速度極快,甚至根本沒有听到那人腳觸上木板的聲音,就好像是憑空出現的鬼影,長流一把推開西樓,伸手接下,竟是發出「呯」一聲,對掌的不是人——不是,一個人。
長流暗驚,若不是人,那是什麼東西行動如此迅速又沒有聲音?可是身法又如此與人類似?
暗影憧憧,旁竄出三道身影,直撲向長流,撲勢很快,有些像不要命了一般,西樓睜了睜眼,也只看見黑影來去,她驚叫起來︰「長流,小心身後!」有什麼東西劈空而來——長流閃身一個急轉後躍,衣袂隨風俱飄,身法倒很是漂亮,那是毓秀山莊一家自成的招式——他屏息,那個東西不是劈空而來,而是——穿過,根本像是細小的針穿過了空氣,硬生生的逼迫而來!
長流傾听,心神漸寧,他便更能應對自如,黑暗中好像有著什麼無形的手操控著那些黑影頻頻襲來,每次對御,都是「呯呯呯」的聲音,就好像打在了木頭上一般,顯然那不是有生命的東西,不會感覺到痛,自然也就不會退縮、不會敗下陣來!
那些穿梭在空氣中的無形操縱的東西好像鋒利無比,割裂了阻礙,變得靈活靈動,瞬息萬變。突然,起勢不知為何,流動的方向有了偏差,竟轉頭刺向了一直躲在一旁的西樓,長流頓感不妙,可糾纏他的那些非人的身影不依不饒阻擋著他,他轉手一點,兩指用力一震,「咚」一聲,點在那東西上,這一點不同于「點蜻蜓」,瞬間「呯」一聲巨響,那東西竟被內力震碎了開去!
長流不管那東西如何,起身撲去了西樓身上,他伸手在她胸口一擋,「呲——」指尖頓來一痛,好像被什麼東西穿透了過去,他還未感受完疼痛,「呲」又是一聲,這次是掌心被穿透——那不是針,不是——皮肉還連帶著痛楚,稍稍一動就被牽扯,十指連心——這是,線。
黑暗中,有六根絲線一般的東西穿透了他的五指和掌心,控制了他的手!
血,滴落了下來。
「啪嗒」,濺在地上。
西樓一驚,她听到了聲音,聞到了血腥的味道,長流,受傷了?!
她一把拉住他︰「你受傷了?」她急急去模。
「沒事。」長流咬牙輕聲。
「沒事?」西樓大叫起來,她模的滿手的血,「這叫沒事?!」
長流推開她半分,突然五指一緊,抓住了那些絲線,他在黑暗中笑了一下,那一笑輕巧如蝶,又如月旁行雲,流過天空,這些線的那一頭——就是那個幕後操縱者了吧!
那瞬,他猛然扣住絲線,另一只手抽出腰間軟劍,「呲」一下堪堪劈斷了線!細小的塵埃在夜里暴出,絲線發出崩斷的聲音,就聞閣頂「哎喲」一聲驚呼,長流身形一動,縱身躍了上去,也不知上面如何一交手,「呯」一聲,就有人狠狠跌回了屋子。
冷劍一晃,已經指上了那人的頸項,那人偏頭一晃,袖口中頓時紅線激射而出,長流暗自吃驚,忙閃身一避。
「商秀!你敢再傷他我立刻叫你賠命!」西樓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忍不住大叫起來。
商秀?
長流一愣,莫非來人是西樓舊識?
就听聞地上那身影爬起了身,怪叫起來︰「我沒有傷他,明明是他要去救你才受傷的,才不是我害的,就算是害,也是你害的!」她還振振有辭,這個聲音听來,不過是個稚氣的小泵娘。
一個不過十五六小泵娘,出手竟然如此狠毒,而且——她控制的手法也太過獨特嫻熟。
西樓忙奔到長流身邊,就著月光查看他的傷口,咬牙道︰「你敢擅闖毓秀山莊,就不怕被逮到了沒命回去?」她朝商秀伸手,「拿來!」
商秀皺眉︰「什麼?」
「藥!你傷到他了,自然要拿出藥來!」
商秀哈哈大笑︰「堂堂璇覆藥師在此,還需要我給你送藥?你真是荒天下之大唐,荒唐!」
西樓一愣,倒也被她這麼一句給堵了嘴。
商秀看著她緊張兮兮的樣子,好整以暇的一靠︰「听說你棄惡從善了?」她的話說的很是搞怪,「我特地來看看。」
「我棄惡從善?」西樓咬牙,「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真是恩將仇報,」商秀嘟著嘴,「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現在如此對我,可真叫我傷心,我今天這麼手下留情,你也不表揚我……」「咚」一聲,她踢了腳邊那些黑影一下。
長流這才發覺,原來那些是木偶,木偶人——這個小泵娘用絲線控制木偶來進攻殺戮別人——極其嫻熟的手法。
「我只是來看看這男人有什麼好的,竟然讓你拋棄了我跟墨池。」說著她還上下打量了下長流。
「你現在看了,」西樓繼續咬牙,「滿意了沒有?」
商秀頻頻點頭,「滿意了滿意了。」
「滿意了還不快滾?」西樓終于忍受不住的發火了,「你是想等我動手還是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