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慶的話讓采花目瞪口呆,甚至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你做了什麼天大的事?」
好一會,她才說得出話來,他是家中獨子,怎麼可能被趕出來,除非他做了什麼萬惡不赦的事,否則不可能會引致這樣的結果。
「我只是想起我親娘慘死的事而已。」
「啊?」她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前陣子我看段老夫人不是還好好的,她什麼時候過世了?」
她說到這里,段文慶本來靜默的臉色,忽然激動起來,「她不是我的親娘,她是害死我親娘的人,她還利用我,想要讓我繼承段家,呸,我不屑。」
采花臉皺起,她望向燭光下他激動的臉色,實在不了解的道︰「你到底在說什麼啊?我怎麼都听不懂,你可不可以說得更清楚一點?」
他不想對她隱瞞,而且她是他可以信任的人,他心情沉重的說出了前因後果。
「我並不是段老夫人的親兒子,而是一位名叫白隻的女子所生,大概是我六、七歲那一年,我爹親因急病餅世,段老夫人聘人奸殺我娘,我親眼看見血案而嚇得頭腦不清,段老夫人因為膝下無子,就把我帶回家去扶養。」
采花說不出話來,段文慶仇視的目光望著前方,彷佛那里有他欲手刃的敵人。
「十多歲時,我老是發惡夢,夢見的都是當時血案的經過,也因為我親眼目睹了凶手殘害我娘的經過,所以變得無法、無法……」他望向她嘆了一口氣,「我無法與女子建立長久的關系,就算跟那些女人鬼混,也是下意識為了報復段家才做的。」
采花搖頭,提出疑問道︰「不對,若是你親生娘親真的是被害死的,當年的縣官怎麼可能會沒查到?」
「因為那臭女人有權有勢,她收買了縣府跟仵作,讓這件案子以自殺了事,就算我現在要翻案,也因為年代久遠,沒有有力證據,我娘的冤情只能石沉大海,那臭女人知道我記起了這一切,根本無心于繼承段家,她立刻就把我逐出段家,想要看我自生自滅。」
采花不敢置信有人會這麼做,段文慶六、七歲時就被她扶養,至少他們也在一起十多年了,難不成她一點也不念舊情嗎?
「好、好狠心的女人,她養了你這麼多年,難道竟一點感情、母愛也沒有嗎?」
說到這里,又讓段文慶激動起來,一想起他跟段老夫人談判時,她絲毫沒有悔意,還充滿了得意的樣子,他就一肚子的恨意。
「她養我是迫不得已,因為段家除了我之外,無人可以延續血脈,我告訴她,我不可能繼承段家,她反而很得意的告訴我,她是個將踏進棺材的老人,來日無多,但是能在她死前看到我被她毀了人生,永遠也無法娶妻生子,她認為這才是對我們母子奪去她相公疼愛的最好報復。」
「媽啊,這女人瘋了啊!」
采花直覺的月兌口而出,段文慶掩住臉面,卻難掩傷痛,「在知曉事實後,原本兩個不同的我忽然在一覺清醒後回復成一個,但是我沒辦法去找妳,一想到妳陪在我身邊,將會誤了妳的一生,我就沒有辦法……」
長夜漫漫,她第一次听見他剖白對她的感情,她有些動容,但是見他這麼痛苦,她也忍不住難過的道︰「所以你剛才在樓下,才裝成不認得我?」
「嗯,可是一想到妳一個女子孤身在外,似也不妥,就將妳帶上來。」
「我是要到山西去,所以才會到這里來,但是你怎麼會到這里的?」她問出心中的疑問。
「我只是漫無目的的亂晃,一想到那個老女人得意的笑聲,我就滿月復的怨恨,我也不知這里是哪里,只是剛好走到的,又恰好遇見妳。」
見他一臉頹廢,身上臭味隱約可聞,就知道他剛才的話並不假,他一定是對自己的人生失望後,放棄了一切,才會變成這樣。
「你是男人吧!」
段文慶愕然的望著臉上似乎有點火氣的采花,他當然是個男人,這是無庸置疑的。
「你發什麼呆啊,你是個男人,但是比女人還沒種哩。」
她很生氣的捶了他的頭一大下,他痛得皺眉。
她怒吼道︰「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沒用的男人,你一定是少爺當太久了,所以才會這麼笨,對不對?」
「啊,妳別再打我了,很痛耶!」
采花用力的敲他的頭,敲了許多下,「痛才會讓你清醒,要不然你再這樣渾渾噩噩,剛好就中了那個壞女人的計。」
「妳到底在說什麼啊?」
段文慶緊捉著她用力敲他頭的手,以免她再次攻擊他。
她有話直說的,把心里的話一次說個清楚。
「她說你不能成家立業,你還真的放棄了一切,把自己弄得這麼不象樣,若是她有探子跟著你,報回了你的狀況,她一定會在府里開心大笑,然後認為就算她死了,你也是窮途潦倒一生,你娘的仇永遠也沒得報。」
「我的人生已經毀了,再也……」
采花真想一巴掌摑在他的臉上,然後用腳踢他。這個沒用的男人,竟說出這種喪志的話。
「住口,我真的听不下去了,你哪里人生毀了,你告訴我,你是個大少爺出身,讀書、見識都比我多,你憑什麼喊你人生毀了。」
說得憤慨,她又用力捶了段文慶一下,比著自己。
「像我一出生,家里窮得要命,為了養弟妹,運氣好,就把我賣去別人府里當奴婢,運氣不好,是賣到青樓里當妓女,我運氣算夠好了,當上了小姐的侍婢,小姐人好心好,不打不罵,這可說是我的福氣。但我是個奴婢的事實永遠也改變不了,你是個大少爺,就算現在被趕出家門,你又不是為奴為僕的,還有大好未來可以發展,你卻在這里浪費你的人生,若我是那個壞女人的話,我在段府里肚子都會笑痛的。」
段文慶一時怔然,不知該如何回答。
采花寂寥的道︰「你還知道你爹娘是誰,我從小就被賣出,連記憶也模模糊糊的,根本就不記得自己打小是住在哪里,只知道要討主子歡心,千萬別犯了大錯,讓主人生氣把我給趕出府去,你說,真要比慘,真要比不幸,你比得過我們這些奴僕嗎?」
他無話可說,她則雙手用力的捏緊他的臉。
「所以你是個男子漢吧,既然是個男子漢,就該振作一點,你娘冤情無法洗刷,但是可喜的是你至少記起這一切,沒有被那個壞女人給利用,那你就更該立志成就大業,尋回你娘的尸骨,做一番大事業來光榮你爹娘才對。」
猶如一杖打醒夢中人,這些日子的混沌跟失意霎時雲收日出,采花不只說得有道理,更激起了他的斗志。
他站了起來,眼里充滿了異彩,沒錯,他怎能這麼沒志氣的淪落下去,他應該要做一番大事業才行。
忽然低頭一看,自己滿手黑污,身上更是傳來一陣陣的異味,拿起床邊的水盆照著自己的樣子,才知自己真的是狼狽到了極點。
采花捏著鼻子比著他,「拜托你先去洗澡好不好?你這麼臭,跟你同個屋子很痛苦耶。」
她厭棄的話,卻讓這些日子幾乎沒笑過的段文慶放聲大笑了起來,他舉起手臂,聞著自己身上的味道,連他自己都受不了的直搖頭。
「真的好臭,怪不得路人都距離我三尺之外。」
「你這臭味,我看十尺內都聞得到。」采花嫌棄的揚眉道。
他也不生氣她的話,只盯著自己的衣服看,嘆了口氣,「要洗澡可以,可是沒衣服可換,洗完澡,穿這身臭衣,有洗跟沒洗還不是一樣,偏偏這里荒僻,沒地方可買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