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四溢,尸橫遍地,人間煉獄。這樣的暴力血腥,她看得心驚肉跳。
如果不是定遠以命相搏,守住地獄門口,她和彤兒只怕早就丟了性命,只剩血肉模糊一片了!
「他跟著我們,在保護我們!他……深藏不露,他的劍法很好啊!」太多的沖擊讓她的心緒混亂成一團,目瞪口呆之余終于驚呼出聲。
「唉,我老楊只教得了他一身絕世武功,就是教不了他怎麼拋卻兒女私情。」
如果他有情,那麼,錯的離譜的人就是她自己了!童恣凝心跳狂亂,緊緊盯著楊師傅,以眼神求他說個清楚。
「現在再說這麼有什麼用?」楊師傅反詰童恣凝。
「別讓我冤枉他,讓我有機會向他道歉!請你告訴我好嗎?」她開口哀求。
楊師傅一甩頭,想想還是說了吧!「你這女娃兒一身傲骨,全身長滿了刺,可是定遠偏偏就喜歡你。你第一次將他休了,他天天半夜跑到你的屋頂上,就為了想就近對你說心里的話。後來他不顧老將軍反對,執意又將你娶過門。」
童恣凝嘴角含淚含笑,「原來他不是被我爹爹給逼急了,為了孩子才來娶我的!」
「逼他?遇上你後,我還不知誰能有那個能耐逼他做他不願意的事!我和老柯死勸活求,讓他快快離京去連絡各方有志之士,他就是不肯離開你,一直到你平安生產那天。」
她心海如狂潮波動,震愕不已,以手捂住嘴,禁止自己驚叫出口,然而貝齒卻已咬痛了手背。只是,這樣的痛也比不上他離開當日痛苦的萬分之一吧!
「我們在外頭奔波大半年,有人要定遠將你扣起來當籌碼,逼童王爺帶軍投靠。你想,定遠哪會肯!」
她記得他回來那一日曾吊兒郎當說︰「遇到困難了,回來抓你去抵賣好不好?」
原來背後真有這麼一段故事啊!
楊師傅又說著,「定遠終于排除萬難,被諸多豪杰推為共主。哪知又有情報透露京城將會有叛亂,他就這麼不顧一切回來找你,老將軍被他氣得差點吐血!」楊師傅說得激動無比。
她很疑惑,「回來找我?他明明是去那家迎春閣,還要娶小妾。」
「迎香閣是我們的一個秘密聚會地點,娶小妾是老柯獻計想要讓你自動求去,回到童王府,免得定遠有後顧之憂。可是他什麼都听不進,堅決下令要我將你送往南方避禍,哪料得到你偏偏壞了他的安排。」楊師傅的口氣充滿責備意味。
「是我誤會他?我還把他休了第二次!他一定恨死我了。」童恣凝心亂如麻,幾乎咬破了自己的下唇。
「恨你?恨你的人會在得知童王爺戰敗被俘的消息後,什麼也不顧,即刻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入京回來救你?」楊師傅氣得只剩搖頭,「如果不是答應了定遠,我真不想管你了。定遠老夸你聰明,我怎麼看你都其笨無比!」
童恣凝很疚赧漸愧,心虛的垂下眼睫,「他什麼都不說,我一個人東猜西相想就弄錯了。天哪!他怎能忍受我一直誤會他的心意?」
餅往的幾個畫面閃過眼前,似乎他一直提醒她,「用心來看看怎麼樣?」
她如今終于懂了,吶喊自語著,「定遠,情濃內斂如你,怎會愛上我這個笨女人啊?」
眼看城門在望,楊師傅從懷中取出一把扇子,遞給童恣凝,「喏,拿去。定遠吩咐要出了城門才能給你,不過我決定讓你早看早明白。」
童恣凝飛快打開了檀香扇,念著映人眼簾的一首詩——
漫漫長夜未竟天,人已消失風里痕,
綰發情結未白頭,獨留寂憾向心間。
「原諒我,我錯待了你的深情,我答應你,綰發情結終白頭!」她揩去眼角的淚滴,迫不急待的吞食著接下來的每一個文字。
真正洞房花獨的那一夜,你念著你的詩,我回應著——陰,也是錯,晴,也是錯。今朝有酒今朝醉,且進樽前有限杯,回頭滄海又塵飛。
此時無聲勝有聲,我相信你聰慧的心靈終有一日能感受。
無關乎同情。私心暗盼著你能同情身不由已有口難開的我,明了我這份無可救藥的痴戀,可憐我心底的抑郁寂寞疲累。
戀你,不染縴塵的氣質;愛你,樂開無畏的個性;要你,因為戀你愛你。
憐你,想留住你無憂無慮的笑容;寵你,想為你擋去漫天的風雨,我鐘愛的小女人,男人復雜的世界你無需理會。
若有恨有怨也該是我來挑起獨嘗,只恨江山如此多嬌,多少英雄競折腰。只怨生在龐氏門,人生的路早已成定局。
如今,閑愁各一處,兩心不相知。令你失望一次又一次,我心如刀割如刀剜。
在成敗進退反覆爭斗中,唯有你的身影是我源源無窮的動力。
總有一天,責任了去風波遠走,龐定遠會再回來,愛我所愛戀我所戀。
天涯海角,一畝薄田幾只畜禽,共看日出日落潮汐更迭,平凡平淡自有天地,哪管天下人笑我癲!
當日許多話不能說,哄騙你的話更不能說。
但是,龐定遠頂天立地,出口之言永不反悔。因為愛你,即使承諾里有煎熬都是一種快樂!
便縱有千秋萬古愁,且拋底與韶光共憔悴,珍重別再哭泣,相見終有期。
讀完了摺扇上密密麻麻的字句,童恣凝早已淚水盈盈,馬車也奔出城門了。
他豐茂的文采讓她神醉,他瀟瀟的身影讓她沉醉,他的深情緊緊抓住她的每一道呼吸!定遠,我居然到此生死交錯的時候,才看得懂你眼底沉澱濃烈的鋒芒!
「童恣凝,你干脆瞎了更好,你實在不配這個男人如此對待!」
她深深的疚慚,一心只想趕快對他懺悔。
她一手抓住扇子,一手抓住車棚頂,身子往後攀,扯開喉嚨嘶喊著,「定遠,定遠!」
龐定遠一張口一揮手,毫不遲疑的掉轉馬頭,有力的雙腿朝馬月復一蹬,往另一條岔路疾馳而去。
他沒過來?他走了?在他第三次對她喊出「我愛你」之後?
相隔那麼遠的距離,童恣凝萬分肯定他是在說「我愛你」。不用求證,她用心頌听到了他的呼喊!
然而,千山暮景,他只影向誰去?
她坐回楊師傅身邊,拼命想搶奪楊師傅的鞭繩,歇斯底里哭叫著,「我要去追他,我不讓他走,他怎麼能一邊喊著愛我,又將我丟下?」
楊師傅出聲喝止童恣凝,「出了京城門,你已經度過危險了。然而,老將軍親自披戰袍上陣廝殺,他能不回去嗎?」
「啊!」怎會這樣?別打仗,別搶天下不行嗎?」她哭得斷腸,嚷著,「我見不著他了,我還欠他一句話,我要告訴他我愛他啊!」
童恣凝不再我想就想往馬車下跳,手臂卻被楊師傅抓住了。
楊師傅氣黑了臉開罵,「你剛剛答應定遠什麼?你不會跳馬車!只會口口聲聲說愛他,卻不懂怎麼守住承諾!」
童恣凝哭鬧著,「諾言,我不要可不可以?」偏偏檀香扇上面的一句話浮上心間——
因為愛你,即使承諾里有煎熬都是一種快樂!
她的心痛擰了,「別,別這麼愛我,我很不舍讓你受煎熬啊!定遠,不讓我追隨你而去,這樣的諾言讓我守得很辛苦的,你知不知道?」
哭泣聲音她慢慢揮試去熱淚,迷蒙的眼瞳望向前方蜿蜒長路。良久之後,她終于說出口,「好,我們向前走,我听話,我不跳了。」
可,終究情傷心慟已極,一串淚水又出眼閘滾落。
她吸著氣,嗚咽著,「但是別叫我連眼淚也要忍住,因為我會想你,往後的每一日夜都想你,每一滴眼淚都是一句想念你的呼喚,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