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這郡主不會奇丑無比吧?」有人大聲驚怪著。
「就是因為太丑了,所以都不敢踏出童府大門讓別人瞧見,只怕是會嚇壞了小說孩童,害人家晚上啼哭作噩夢得去收驚。」外邊的人因為從沒見過童郡主,所以就如此的想當然了。
一個斯文人模樣的男子口氣酸溜溜,幸災樂禍著,「我方才瞧見龐定遠高騎在馬背上,身穿紅蟒袍好不風光。哈,天天抱著夜叉,他一定夜夜噩夢連連!」
另一個年輕男子也語帶輕蔑附和著,「娶進這樣的郡主有啥好炫耀?還敢厚著臉皮出動數百人擔挑綿延三里長的嫁妝,嗩吶鑼鼓陣請了不下有十團,那頂大紅轎還特選上好漆木來訂做,龐府還有風聲傳出說準備擺流水席大宴賓客三天三夜!你們說,龐定遠是不是笨得鬧了今年京城里最大的笑話?!」
群眾間又惹起一陣哄堂大笑!但,眾人的饒舌牙磕了半天,倒沒人能聰明的分辯得出流言幾分為實幾分為虛。
流言啊流言,總訴說不盡。
流言依著風光的表面,穿鑿附會傳出人們的口舌,風光背後的真實就只有少數幾人知了。一道聖旨指婚,害得龐將軍幾天幾夜坐困愁城,以為聖上又注意到他,他是不是要大禍臨頭了?
不能怪龐將軍杯弓蛇影,因為童王爺是當紅的寵臣,向來和他這類過氣臣子沒有交集,所以親上加親擴大政治版圖的聯姻,怎麼也不該落到他龐府的。
龐將軍懷疑這一門親事背後暗藏著不尋常的動機,是不是他暗中不可為人知的謀反活動已經被察覺了?所以童王爺想藉由聯姻來就近監視他啊?
目前形勢比人強,龐將軍為了暫且保命不敢不從聖旨,所以他逼著獨生子答應娶親,擺出迎親場面給上頭看,展現他唯唯諾諾忠心可表的心志。
這樣的婚姻,打從一開始就蒙上一層爾虞我詐的神秘面紗。
然而,龐定遠和童恣凝之間接下來的風風雨雨才更驚心動魄,是讓人瞠目結舌的一個傳奇故事。
***
龐定遠走入新房前,被他年近七旬白發皤皤的父親攔在房門外,小說耳語,再一次對他耳提面命。
「今晚你要更加小心謹慎,別落入對方設下的圈套,露出破綻!朝綱敗壞君主荒婬猜忌,群雄蠢動四海騷然,我全部的指望都在你身上,別忘了他日你重振龐家雄風,雄霸天下的重責大任。」
怎麼忘?從他出生後每日都听得到的話怎能或忘?身為龐家人,為了老父當年鎩羽的壯志野心,他被迫日日撐著面目做人。
今日妻子已進門,今夜他只會更辛苦。
只因,新婚之夜,擁妻上床,是為人夫者的責任。
閑雜人等早已退去,悄寂的新房內。
龐定遠拿起秤尺,勾起紅蓋頭巾,手也不去接,放任那條四方狀的綾羅帕子飄落在鋪著大紅緞床單的床邊地上。
鮮紅兩相應,極為凝眼諷刺的顏色,一點也不貼合他糟糕透了的灰色心情。
外面大宴賓客,酒酣耳熱,燈火輝煌,人影喧嘩,他卻只想起這兩個句子,「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他實在沒有胃口一邊看鹽女,一邊對著她輕憐蜜愛,他吶吶自語︰「我去把喜燭先吹了。」
然而,他的腳步沒能離開床榻邊半步。
其實,他的大手差點將那支秤尺捏碎掉了。
因為,他的呼息突然變得狂急錯亂,心跳也怦然無章——全都因為眼前緩緩輕揚乍然初露的那一張容顏。
長密的扇睫緩緩揚起,映出一雙漆黑晶瑩如夜星的大眼眸。這對瞳眸瓖嵌在一張瓜子型的臉蛋上,兩彎柳眉微抬,細致的俏鼻梁輕輕一縐,小巧菱唇略略翕動,吹彈可破的雪肩女敕頰上頓時惹起兩朵紅暈。
還不能忽略垂落在粉腮邊的雲鬢,黑亮得仿佛飛漬于山畔水涯的飛瀑。
不是無鹽女,她竟是一個遺世獨立的俏麗可人兒!
清妍姿雅得不沾惹一點人間氣息,純潔靈秀得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水芙蓉,最是難得放過她清幽眼芒里的天真無邪光澤。
這一雙會說話的無瑕眸子讓龐定遠的整副心神給打亂了!渾混濁世,擾攘人間,居然還有最後一片淨土!
他忘了先前的抱怨,他忘了自己該做些什麼!太意外了,他完全沒料到童恣凝長成這一副絕麗純真的朱顏玉貌!
她干嗎潔淨得讓他無所措,漂亮得讓他無法討厭哪!
「該死的,外頭的傳間沒一句正確的!」龐定遠詛咒出聲。
原來,媒婆信誓旦旦的說法才是真的——童府郡主美貌無雙。能書善詩文采翩翩。
龐定遠早就抱定獨身主義。而他竟會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听從別人的進言,「將無鹽女迎入門,再以面目可憎為藉口,把她涼擺在一邊不用搭理就行了!」
老將軍也一再強調,「反正權宜的婚姻,時機成熟就送她一紙休書。」
但是,如今他已茫然,他該拿哪一條理由來撇開眼前這個惹人憐愛,讓他只想一再多看幾眼的女人?
他懷疑自己做得達她一句——兩人源于道不相同的對立家族!這麼淺薄的理由,真想這麼告訴別人也要騙得了自己再來說吧!
龐定遠懊惱之色逐漸浮上顏面。
童恣凝不說話,只是拿著秋水凝眸緊緊的瞅著他、打量著他。
這個男人就是爹爹千挑萬選傍她的夫君!
她對他一無所悉,爹爹也只告訴她,這個男人會照顧她往後的生活,帶給她女人一生最需要的幸福。只是,她至今還不懂女人要的幸福是什麼,她的日子就要讓這個陌生男人來相伴了!
這個男子,整齊束發,面貌清磊,氣質卓爾,額骨高挺下顎堅毅,黑眸眼神發亮,劍眉朗朗薄唇坦坦,高挺的鷹勾鼻置于中。
好個俊雅軒昂的翩翩美男子,看來爹爹著實費了一番心思來替她挑選夫婿。
但是他別老拿著銳利的眼神一直盯著她看好不好?他看得她胸口怦怦亂跳,看得出她心慌意亂了。
還有他到底在說什麼「傳言」哪?
凝望著他眉宇間不經意流露出來的一抹悒郁,童恣凝有些迷惘,正想開口,龐定遠頎長的身材卻已先走一步移坐到小八仙桌旁的一張椅子上。
「你可是在煩惱著?」她直言不諱問道,然而喜慶的洞房花燭夜,他因何事煩惱呢?
一個冰雪聰明善解人意的女子,她宛若銀鈴的清脆聲音毫不遜色于她出塵月兌俗的模樣!往後的日子,他該拿她如何是好?!
紛亂的年代中,他這樣一個看不到明天成敗的男子,根本沒有娶妻的權利!誰知陰錯陽差之下,硬被鎖進婚姻的枷鎖,討來這一個如花似玉的妻子,唉,他的額角更加疼痛了。
「沒,晚宴上喜酒喝多犯頭疼,你倦了就先躺下歇息!」他頭也不回胡說著。
只是好半晌之後,他的身後邊還是沒有更衣該有的悉碎聲。
對她的好感不覺變成另一種氣惱不悅,王府千金小姐就算愛唱愛調,也不該這麼個唱法嘛!他嗤噫著,難道非要逼他馬上過去洞房花燭?
童恣凝枯坐在床沿等待,他怎麼不回答她?不然也轉過身來看一看她,別放任沉默彌漫在這個陌生的房間里啊!
靜寂繼續,只有八仙桌上那一對大紅喜燭的燈蕊心,迸出即將殘滅前兆的細赤啪聲音。
「龐定遠,我關心你也錯了嗎?我不喜歡你一直背向我!」童恣凝語氣不太好喔!
不偏不差半刻,這一瞬間他也開口,「我這就去找小丫環進來幫你更衣!」他起身就想往門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