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來。」鈴纓見天揚沒反應,硬是走過去拉他。
天揚甩開鈴纓的手,怒叫著︰「你這人怎麼這樣!」
「這樣是哪樣?」
「你沒听過男女授受不親嗎?」
「喲,瞧你這般模樣,不像是有讀過書的。」
「我是沒讀過書,但該懂的道理一樣也沒少過。」
「你懂什麼道理?倒是說幾件來听听,讓我笑一笑。」鈴纓嘴巴可壞,說沒三句話就想氣死天揚。
天揚也知道這人是來笑話他的,當下把身子一倒,躺在稻草上面對著牆壁,再也不看鈴纓。
反正他生來就命賤,自小沒爹又沒娘,被人看不起是理所當然的事,遭人冷眼相待,是他早就習慣的事,只是——他能習慣人情冷暖,卻總是習慣不了肚子挨餓。想到自己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忍不住一時悲從中來,心酸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鈴纓听見他肚子咕嚕咕嚕叫的聲音了。
天揚的事,她稍早听人說過。
這府里的小姐喜歡天揚,小小年紀便懂得折騰人,可天揚卻偏偏是個拗脾氣的小子,小姐要他陪她放風箏,他推說工作還沒做完,小姐便生氣了。
這王家的小姐不只脾氣驕縱,更是王家上上下下捧在手掌心的寶;天揚得罪了王家小姐,這下子還有好日子過嗎?
听說,王家小姐照著三餐去找天揚玩,只要天揚不依她的話做,小姐便下令不準天揚吃飯。
這傻小子,人傻脾氣倒是挺硬的。
鈴纓從她的袖口內模出兩個饅頭來。
已經好幾天沒間過食物香的天揚一下子就聞到饅頭的味道;他倏地轉過身去,見到鈴纓手中握著兩個大饅頭,他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鈴纓也不戲弄天揚,直接把饅頭遞過去。
她雖然今天才認識天揚,但是一整天下來,有關于天揚的事她听多了,自然把天揚的性子給模透幾分。
要是她在這個時候取笑天揚,這傻小子肯定是寧可餓死,也不願意吃她拿來的饅頭。
「你慢慢吃,別噎著了。」鈴纓不知打哪又變出一壺水。
天揚將水接了過去,猛然灌了一口,水從他嘴角、鼻子嗆了出來,猛拍著胸口咳。
「瞧你吃的!又沒人跟你搶。」
「我不是怕你跟我搶,我是怕待會兒有人來了——」
「那你就沒得吃了是不是?」鈴纓問得直接。
天揚將饅頭塞進嘴里,悶悶的點了兩下頭。
「你放心好了,你這兒這麼臭,沒人會來的。」
「小姐會來。」
「她會來是因為她喜歡你,可現在是什麼時辰了,你以為她一個千金大小姐,能在這個時候來你這個下人住的地方嗎?」鈴纓啐了聲。
天揚訝異鈴纓勘透事情的能力,目光迸出異樣的光芒,口氣較為和緩地問她︰「你也是這里的小姐嗎?」
「我?小姐?」鈴纓哼笑了聲。「我哪那麼好命,還當小姐呢。」
「你不是小姐,也肯定是總管大人的遠親。」
「你別瞎猜了,我什麼小姐都不是,只是個新來的丫環。」
「丫環?」天揚明顯地吃了一驚。
「怎麼,我是個丫環,有那麼令人難以相信嗎?」
「你看起來不像。」
「那我看起來像什麼?」
「像小姐。」
「哈!」鈴纓冷笑著。「本來我還以為你做人多有骨氣呢,沒想到你的骨氣也只不過值兩個饅頭;用兩個饅頭打發你,你嘴巴便變甜了,懂得說話來哄人了呢。」
「我不是在哄你,你是真的有小姐的派頭;你要不信我,要不——」天揚想都不想的便把手里的饅頭給遞過去。「要不,我饅頭還你。」
「你的饅頭還我做什麼?誰要你吃過的呀。」鈴纓不屑的撇開臉。
天揚懊惱的低下了頭,好半天,他才蹦出個話來。「要不,這個饅頭我還沒吃過,還你。」天揚把完整的那顆饅頭遞了過去。
鈴纓睨了他一眼,又說︰「不要。」
「這個我沒吃過,你為什麼不要?」
「因為你的手好髒,你瞧,你把饅頭都給捏髒了,還要我吃!」鈴纓這會兒分明就是在刁難天揚。
天揚動輒得咎,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鈴纓見天揚為難,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騙你的啦,傻小子,我做人勢利歸勢利,可也沒狗眼看人低的時候;我剛剛是跟你開玩笑的,這饅頭你盡避吃,我不會取笑你的,放心。」
天揚昂臉看著鈴纓,覺得她笑起來的樣子也像小姐,不像丫環;尋常人家的丫環哪會像她這樣,一個臉兒白白淨淨的,就像是後園里養得那一池子水蓮花,幽幽靜靜的,美得不可方物。
「怎麼了?你淨瞧著我做什麼?我臉上哪兒不干淨了?」鈴纓好奇地模模臉。
「沒有、沒有。」天揚不好意思的搖了頭,悶著的頭顱想著只有他懂的心事。
突然,天揚像想到了什麼,驚呼了一聲。
「怎麼了?」
「你剛剛說你是府里剛買進來的丫環,是不是!?」
「是呀。」
「唉呀,那糟了,那糟了啦——」天揚急得慌了手腳,直在屋子里兜來轉去,看得鈴纓眼花撩亂。
「糟什麼呀,你倒是說清楚呀。」眼看天揚著急,鈴纓也跟著急了起來。
「你剛進府里來,府里有很多規矩你肯定不懂;你不知道這府里老爺雖是最大,但是咱們家小姐可是老爺手掌心上的寶——」
「那又怎樣?」
「這府里大家全都得听老爺的,可老爺又听小姐的,所以說,這家里等于是小姐在作主。」
「天揚,你說話說重點好嗎?」
「小姐最恨我了,她下令不準任何人帶東西給我吃,違者就趕出王家。」
「哦。」鈴纓點了個頭,表示她听到了。
「什麼哦!你沒听清楚我說的話嗎?我是說——你既然是王家的下人,那麼你就不能拿東西給我吃。」
「那我拿都拿了,你也吃都吃了,你說咱們現在該怎麼辦?」鈴纓把問題丟還給天揚。
天揚兩個肩頭頹了下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既然不知道該怎麼辦,那麼就听听我的主意怎麼樣?」
「你有主意了?」天揚的兩個眼楮登時亮了起來。
他把什麼情緒都寫在臉上,鈴纓見了是又好笑又有氣。她從來沒見過這麼耿直的男孩子家,不但藏不住內心的感情,還把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這樣的性子,難怪他會讓王家那個千金小姐給欺負得死死的。
「你想什麼呢?」天揚見鈴纓發呆?以為她在發愁。「你是不是有什麼為難之處,你可以告訴我,我替你解決。」
「你自己都是一尊泥菩薩了,連自己都保不了,還想替我解決困難。」
「我知道我是自不量力,可——你剛剛的表情好嚴肅,我只想替你分憂。」
「替我分憂倒是不必了,倒是你快把你手中的饅頭給吃了。」
「我不能吃。」
「為什麼不能吃?」
「我吃了,你就要受罪了。」
「小子唉,你要煩惱事情,也得瞧瞧現在是什麼時辰了,現在都這麼晚了,沒人會來馬廄,更何況只要你盡快把手中的饅頭給吃了,便沒了人證、物證,誰敢冤枉我拿饅頭給你吃?」
「可我知道。」
「可你絕對不會出賣我、陷害我,對不對?」
「這是當然。」天揚的頭點得可用力了。
「這不就得了,那誰會來找我的碴?誰又能給我罪受呢?」鈴纓安撫天揚的不安。
而天揚也為了不給鈴纓找麻煩,快速的解決手中的兩個饅頭。
這兩個饅頭雖有點發硬了,但卻是天揚有生以來頭一回吃到這麼香甜、這麼可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