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姿韻是高出江涓涓和葛莉幾屆的學姊,多少也知道她們在學校里結過梁子,何況大家勉強算是在同一業界發展,或多或少耳聞彼此目前的狀態。
「姿韻,我正愁沒人可陪我好好吵一架,好舒解失戀後的壞心情,不過……」江涓涓見電梯門開了又關,站在原地對阮姿韻說︰「時機、場面都不對,是不是?」她和葛莉踫在一起的場景簡直就像是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只不過並非一般人形容男女間的那種氣氛就是了。
「是不對。」阮姿韻回答得極快。
江涓涓癟癟嘴,「那我還是——」
「到飯店附設的餐廳喝杯咖啡、吃塊蛋糕就回去?」
「對,我喝杯咖啡、吃塊蛋糕就——」江涓涓突然發現不對勁,她轉頭看向說話的人。
江涓涓與那個出聲的人一照面,立刻怔住,毫無原由地脹紅了臉。她從未見過那樣漂亮的男人。手工裁制的西裝在他身上無比熨貼,微微自然鬈曲的頭發梳理得恰到好處——令人有種想伸手去撥亂的念頭,皮膚光潔,眼楮里滿是笑意,鼻梁高且直挺。
「林雋!」阮姿韻輕聲叫了起來,臉上滿是意外表情。她每次一見到林雋,就不免要偷偷感嘆自己為什麼要結婚得那麼早——雖然她對丈夫的愛意不容質疑,但就是忍不住要胡思亂想一番。她繼而看向站在林雋身旁的溫曉陽,「曉陽,你來了。」
「是呀,我來了。」溫曉陽笑嘻嘻地回答。
她已很習慣別人總是先看到林雋後,才會注意到她的存在——雖然和阮姿韻有朋友情誼的人是她。
「嗨。」林雋微笑地打著招呼,接著朝江涓涓點點頭。
江涓涓按住牆上電梯的鈕,充當門僮地說︰「你們請吧。」她是不打算進電梯上樓參加晚會了。
※※※
「他死了嗎?」
「當然沒有!」江涓涓瞪大眼。
這家飯店供應的餐點遠近馳名,尤其是牛排,更是老饕們的最愛。這里是每一只肉質鮮美的牛、每一個年長者心血管的噩夢,卻是每一名紅肉愛好者的夢鄉。當林雋表示願意請客,江涓涓沒有放過大啖美食的機會——雖然她仍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在電梯門闔起的前一刻又跨出電梯,然後和她一起到餐廳用餐。
「那還好,你還有機會。」林雋微笑地看著江涓涓又氣又疑惑且表情生動的小臉。她小小的臉雖不是非常美麗,但五官卻很精致秀氣,看久了,會令人涌起不能忘記這張臉的念頭。
經過下午的被騷擾事件,其實他的心情也不頂好,所以暫時不願在晚會上以強顏歡笑的姿態出現。和個可愛、且沒有利害關系的女孩共進晚餐,稍微調整情緒一番,似乎是個正確的選擇。
他想起當他跨出電梯門,見到她移向餐廳方向的背影——她不是用走的,而是以一種近似跳舞的輕快步伐移動。她的腳步輕盈,雙臂自然擺動,使她的行動之間有股難以言喻的韻律美感,極為婀娜。他不由自主地在腦海中刻下她的一舉一動,也促使他隨著她前往餐廳。
「什麼機會?」江涓涓偏著頭,願聞其詳。
林雋暫時不語。侍者端來沙拉,並且架式十足的拔出紅酒瓶塞。林雋例行性地嘗了一口後,侍者為他們斟滿桌上的酒杯。不過江涓涓只是盯著杯里的紅色液體看,沒有舉杯的打算。
待侍者離開,林雋才接著說︰「從失戀傷痛中恢復的機會。」
「怎麼說呢?」江涓涓仍是不解。
「如果他死了,未來你就很難證實他是否曾值得愛。」林雋暗覺好笑,他在胡說些什麼?曾幾何時,他也會有充當愛情顧問的一刻?
「喔……」和陌生人討論情感動向好像比較容易,江涓涓的情緒甚至沒有太大的起伏。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招認了︰「其實我只是單戀落空,根本也不能自負的說是失戀。」
林雋露齒笑了笑。而江涓涓發現當他那麼做時,鼻梁頂部會微微皺起,眼角也會出現幾絲笑紋,那令他變得更迷人。
「如果你存心對人放電,我想,應該沒人受得了吧?假使你是牛郎,兩只手臂上一定會掛滿富太太們贈送的鑽表。」江涓涓突然直言直語地說。
林雋揚高一道眉看著她,不置可否。雖然他不欣賞她突來的這個話題,但她的直率卻不致令他引起反感,只當是句玩笑話。
「很糟糕吧?」江涓涓不好意思地笑笑。
「嗯?」糟糕什麼?林雋不解。
「我說話就是沒遮攔,所以常挨罵。」江涓涓努力地想顯現出反省的表情,可惜成效不彰。她母親對她說過,女人跟淑女之間唯一的差別在於︰女人講話不經大腦,而淑女在開口前總是三思。
她輕松地坐在椅子上,沒察覺自己心情的放松,不過她的眼神已自然流露。她眼中散發著開朗與幽默,其實她的個性本是如此。
「大抵來說,說話太直率,難免有時候會吃點虧。不過……」林雋想起好友溫桓對於他口無遮攔時的「鐵拳招待」,頓時頗有拍拍江涓涓肩膀的感概,他接著將話說完,「既然你也知道自己的個性,怎不讓你心儀的對象明白你的心意?」
「哎呀,你兩句話就讓我中箭落馬!」江涓涓雙掌捂住心口,唱作俱佳地苦著張小臉,「我以為他都知道,所以就都沒對他說了嘛!」
「以為?」老天,又是「以為」?女人果然就是女人……林雋輕撇唇角。
「雖然听來很蠢,但我就坦然招認了。我以為他對我好,就是對我有特別情感;我以為他知道我不接受其他男性的邀約,就是等他來約我;我以為他沒有固定交往對象,就是將我視為固定交往對象;我以為……算了,愈說愈覺得自己蠢。」江涓涓舉起水杯啜了一口,藉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別人的數落還能硬當成耳邊風,可是自己數落自己,實在悲愴。
「運動。」林雋突然出聲。
「呃,運動?」江涓涓無法理解這個與話題根本風牛馬不相及的字眼。
「內呔啡有助於減輕沮喪,會讓你吃得比較多、睡得比較好、感覺也比較輕松。我建議你可以挑選一項運動進駐你的生活之中。」林雋說。他發覺她的失戀癥狀說重不重,應能藉由轉移注意力達到治療效果。
「我什麼運動都不拿手,就……選跑步吧,如果真能讓我不沮喪,那我會試著每天都去公園跑幾圈。」江涓涓愁眉苦臉的接受建議。天知道她徹頭徹尾就是個能坐不會站、能躺不會坐的大懶人啊!可是為了擺月兌沮喪,或許她真得試一試。
「你們認識很久?」江涓涓的表情令林雋很難不感到莞爾。
「打從他們家搬到我們家隔壁,十多年有了。」青梅竹馬有美好結局的事時有所聞不是嗎?為什麼她就沒那樣的結局?江涓涓愈想愈懊惱。
「或許是因為你沒將眼光調往其他人身上的關系。」貨比三家總不是壞事。林雋訝異江涓涓在男女情事上的單純。他依先前听見她與阮姿韻的對話內容,知道她和Y廣告公司的葛莉是同學,也大概知道她的年齡早已月兌離少女時期許久。葛莉精明干練,全身充滿女強人風範,相較之下,更是突顯江涓涓溫室花朵的形象。
「好比說像你這樣的人嗎?」江涓涓不改直率口吻,她搖搖頭,「類似你這樣的人太危險了。」不過他那直接卻又優雅、驕傲卻又細心、內斂卻不失幽默的特質,帶給她不小的沖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