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口味變啦?不再眷戀你那老實型男人木哥哥,而想改對國家幼苗伸出魔爪了?」阮姿韻擠眉弄眼的警告著她,「小心喔,那不只是觸犯國法,而且還天理不容的喲!」
「不要提起——」木哥哥!想起來,江涓涓又是一陣心痛。她又偷瞥了一眼鄰桌與父母進餐的漂亮男孩,啊,真是賞心悅目!
她從小就喜歡看來乾淨清爽的男孩——木啟華小時候就是這種類型。
直到有一天,當她發現這位鄰家哥哥臉上冒出胡髭、手腳長出體毛,她才驚覺男生變成男人看起來好惡心!
可是因為他是木啟華,所以她拚命地告訴自己,那是不同的,為了她的木哥哥,她必須學著適應,她也必須什麼都是可以忍受的。
阮姿韻沒有停嘴的趨勢,她說︰「我從來就記不得你那木哥哥的長相,他是長得不丑,可是也說不上好看。如果他長得很丑或是好看,也許我對他的印象會更深刻一點。所以,我應該說他長得很平凡……我幾百年前就告訴過你,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那塊『木』?就算不要草非要木,那好歹也先逛過幾座森林,再下定論嘛——」她就是愛踩江涓涓的痛腳。
「就說別提了,你還拚命講?」江涓涓眉頭皺得像是打了十幾個死結一樣。「我現在有家歸不得,也幾近六親不認的不和任何親友聯絡,獨獨只接受你這位千金大小姐的『應召』,你還這樣欺負我?!」答應赴阮姿韻的午餐邀約,她真是自找苦吃!
「涓涓,你何苦落得這般寄人籬下的下場?而且連屋主是誰都不認識,你不擔心有安全上的問題嗎?」阮姿韻婚後與公婆叔姑同住,家里實在已無多余空間可暫時收留江涓涓。
江涓涓愁眉苦臉地解釋著︰「屋子女主人是我媽媽年輕時的朋友,雖然不常聯絡、也很久沒聯絡,但前陣子她們偶遇了,感情仍在,也還是很談得來,之後便斷續有音訊往來……我知道讓媽媽為了我去拜托人家讓我借宿很不孝,可是我一來沒法住在家里看鄰居辦喜事,二來又實在不想一個人住飯店……唉……」她為自己的懦弱嘆了氣。
阮姿韻的數落依舊繼續,「你逃得過一時,逃不了一世。不趁早面對現實,難不成真躲躲藏藏一輩子?還是就永遠不回家?永遠不和親朋好友見面?」
「喂,我失戀耶!暫時從知道我失戀的人面前蒸發也犯天條嗎?」江涓涓認為自己的理由非常冠冕堂皇,「我需要療傷止痛。」她認為失戀的人是有權利小小地任性一下的。
「失戀很偉大?」阮姿韻才不給她面子,「你是怕被人取笑,覺得丟臉,那才是主要原因吧?」
江涓涓不得不承認,「有一小部分是啦……」她懊惱極了。從小案疼母愛,又有木啟華親兄長般的對待,她雖不驕縱,但自尊心卻強。
「況且你只是單戀,連表白都沒有過,哪來的失戀之說?」阮姿韻的語調有幾分嗤鼻意味。
「哎喲!」江涓涓受不了了,抱著頭鴕鳥似地趴在桌上。「我不被人愛已經很可憐了,你還非要講得那麼明白?」不過,她更想找來針線把阮姿韻的嘴巴給縫起來。她就是怕面對親朋好友時,個個都像阮姿韻一樣直截了當地揭她瘡疤,所以才會選擇把自己隱形起來。
阮姿韻話說得雲淡風清,可是態度滿是譏諷,「比較丟臉的,不過是你在人家的訂婚宴上翻桌子、歇斯底里鬼叫兩聲,然後讓所有人以為你精神不正常而已嘛。」
「那還而已?」江涓涓的音調接近哀號,「我都快要去跳河了,那還而已?」她窘得想用額頭猛撞桌面。
「涓涓,你少幼稚了好不好?事情哪有那麼嚴重?」對於江涓涓的孩子氣,阮姿韻感到好氣又好笑。
「你都不知道木哥哥那時候看我的眼神有多奇怪、有多令我傷心。」江涓涓抬起小臉,眼眶紅紅的,「他一直都說我是乖巧又溫柔的女孩……」自己素有的完美形象在心儀對象面前破滅,簡直讓她想痛哭失聲。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阮姿韻翻翻白眼,一臉不以為然,「大大方方地道聲恭喜,把場面撐得漂亮,維持住風範不是很好?偏要藉酒裝瘋跑去胡鬧?」
「我第一次失戀,心里難受,所以那天才會喝酒的嘛!」江涓涓為自己失當的行為作解釋,「我哪知道我會發酒瘋?」
慘的是,她酒瘋是發了,卻也將大鬧訂婚宴的過程刻鋼板似的全刻在腦里,忘都忘不掉自己曾有過的丑態。她那時真的醉了嗎?她不甚確定。或許就如同阮姿韻所說的,她只是藉酒裝瘋……
「失戀這種事習慣就好,」阮姿韻侃侃地說,「別說我不幫你,晚上我們公司受邀的聯商晚會你來參加,多挑幾個帥哥、多談幾次戀愛、再多失幾次戀,包你練成金鐘罩、鐵布衫,外加神奇無比的九九神功。」
「我不要!」九九神功?莫名其妙!江涓涓不知道她現下是該哭還是該笑?
「由不得你不要。」阮姿韻淡淡地說。
「不管,我不要!」
「好,那你下一批畫稿也別交了,因為我一定拒收。」阮姿韻是學生文具制造公司設計部主任,而江涓涓是她們公司約聘的插圖繪者。所以她不僅僅只是江涓涓的好友,也掌握著江涓涓的生計。
「挾公事要脅我?」江涓涓叫了起來,「阮姿韻,你有毛病!」長期的良好合作關系讓她說不出要把畫稿交給其他公司的氣話。
她已經好久不曾向父母親伸手要零用錢了,已成年的她更不想再增加父母的負擔——何況她現下處境、心境這般淒慘,還厚著臉皮當伸手牌,豈不是更彰顯她的一敗涂地?唉!敝只怪自己從前不懂事,賺多少、花多少,不懂得要規畫儲蓄,否則包袱一拎,假度假充電之名行暫躲到國外之實,不也挺好?
阮姿韻抬高下巴,伸起一手反掌掩嘴呵呵直笑,「你可以試試看我到底有多變態。」模樣很具漫畫人物的喜感。
「阮姿韻,我恨你!」江涓涓咬牙切齒。
「喔呵呵——我的榮幸。」
※※※
江涓涓回到借住的宅子時已是傍晚。
房子大得找不到任何人——也或許是因為根本沒什麼人在,光江涓涓住的部分就包括一個小小的起居間、浴室及臥室,臥室的落地長窗還通向陽台,自成一處小天地。
她望了一眼起居室她用來充當工作的桌面,上面擺著一組當初匆匆離家時攜來的簡單畫具。猛然直覺不足,便在心中提醒自己,別忘了請媽媽幫她到家中工作間收拾些工具寄來。原本她是不讓家人進她工作間的,但在目前不願返家的特殊狀態下,也不得不妥協了。
「我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呢?」江涓涓喃喃地自問,「不,應該是說我什麼時候才有勇氣面對木哥哥和鄰居們呢?」她還沒有找到答案。
從小到大,親戚的兄弟姊妹中,她排不上最笨的那個;同學、朋友中,相貌、學歷她也都不遜色。
追求她的人不是沒有,但她就是死心眼地把心里那個席位保留給木啟華。她甚至也曾參加過同儕邀約的各種聯誼活動。剛開始覺得十分新奇,市區餐館聚會、郊區自備點心野餐,不過後來次數多了,感覺也不過如此,男男女女,你打量我、我衡量你,在心中為對方的容貌、學歷或其他基本資料打分數,然後訂定單獨邀約的計畫……久了,她就感到厭煩,索性不再參加那類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