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鐘離奔弓大眼瞪小眼的秋淡月,站得腳酸腿軟,只好借著以背抵牆來支撐著自己身體的重量。而鐘離奔弓早就放棄掙扎的坐回圓桌邊的椅凳上了。
為什麼這麼久都還沒有顯現藥性?這是兩個人心底同樣浮出的疑問,只是在尷尬的沉默之中,沒有先對方一步說出口而已。
輕輕地掩嘴打了個呵欠,秋淡月覺得等待得有些無聊,也覺得早過了入眠時間卻還不能入睡,身心感到很疲憊。「累了?想睡了?」
鐘離奔弓見她揉著眼點頭,站起身向她伸出手,勾唇一笑的說︰「我不問,妳也不需要勉強自己回答我,剛才的事就當沒發生過,好不?夜已經深了,咱們也該就寢了。」
揉完左眼再換只手揉揉右眼,秋淡月雖然還是疑惑著魂迷夢醉散為什麼會沒有發揮藥性,但她實在是困得沒法繼續思索了,所以乖順地走向他,並咕噥地回答,「嗯,睡覺吧。」
***
翌日——「圓圓,為什麼昨晚我服了魂迷夢醉散,卻一點反應和效用都沒有呢?」
秋淡月在鐘離奔弓出門進城後,便對著進房來服侍她的圓圓說出昨晚的疑惑。
背對著她正在收拾著梳妝台上發油篦釵的圓圓,聞言身子猛然一震。
「圓圓,妳怎麼了?有听到我問的話嗎?對了,怎麼沒見到芳芳的人影呢?」
秋淡月坐在花廳圓桌旁,邊啃著蘸了梅酸果子醬的酥餅,邊納悶著圓圓的奇怪反應。
「小姐,妳這月逢癸的日子是不是沒來?」圓圓仍是背對著她,但聲調中卻隱隱帶著幾分緊繃。「嗯,遲了好些天了呢。」
喝口熱熱的香茶清去口里的膩味,秋淡月覺得這蘸了梅酸果子醬的酥餅,若是做得再酸口點應該會更好吃。
拉開衣櫃抽出袱巾鋪開,圓圓動手收拾起秋淡月的細軟和衣物。
「咦,圓圓,妳在做什麼呀?為什麼要收拾包袱呢?」
一直沒得到響應的秋淡月,起身走到內室瞧見圓圓的舉動,更是覺得納悶不已。
「小姐,咱們可以回族里去了。」手腳俐落的圓圓轉眼間已經將包袱捆好,也系在肩上了。「回族理去?為什麼?」秋淡月對于圓圓的回答,訝異的微愣了愣。
圓圓轉過身面對著她,但神情卻是秋淡月前所未有的嚴肅,也前所未有的陌生。
「除了合歡,天底下絕對沒有魂迷夢醉散的解藥,但這藥只在一種人身上是完全起不了作用。」雖然她也不太明白「合歡」是什麼意思。「妳的意思是說……」
秋淡月沒來得及訝異圓圓態度的轉變,便讓她話里的含意給吸引住全部的注意力。
「只有孕婦才會對魂迷夢醉散完全沒有反應。」圓圓清清冷冷的聲調,就像是個嚴謹守律奉幽影族長老命令的使者。
「可……可是妳不是說過族理的神卜日夜觀視天象,並沒有發現麒麟子降世入胎的跡象嗎?」撫著平坦的小骯,秋淡月一時之間無法相信自己已經懷了麒麟子。
圓圓的眼里閃過一絲困擾,她是極度信服幽影族眾神卜的佔卜和靈感,可是當她看著略較以往豐盈的秋淡月,卻又不得不懷疑她應該是懷了身孕。
「圓圓,妳變得怪怪的,以前的妳是不會出現這種可怕表情的。而且,不知道怎麼一回事,我突然覺得自己不認識妳了。」秋淡月縮了縮肩,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
伴在秋淡月身旁十數年,一向活潑可愛甜美的圓圓,忽然變得神態冷峻,不像是周十五、六歲的小丫頭。
看著秋淡月害怕的神色,圓圓不禁微軟了心腸,她輕嘆口氣,放緩聲調的說︰「我仍是那個自小陪小姐一同撫琴賞花的圓圓,但我也是奉了族長法令,十數年隨伴在麒麟聖女身旁的天誅使者。」
聞言,秋淡月膝頭一軟,若不是圓圓眼明手快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她就要驚嚇的趴軟在地了。
「如……如果我生下了麒麟子,等麒麟子滿月之時,族長交付要對我實行誅殺令的天誅使者,就是妳嗎?」青天霹靂也難以形容秋淡月此刻的心情。
「是的。」圓圓回答的語氣之中沒有絲毫遲疑。
「那芳芳也是來幫妳監視我,然後誅殺我的嗎?」秋淡口月忽然懷疑,這世上還有什麼人是她可以信任的呢?
「芳芳不是天誅使者,而且族長交與芳芳的任務與我大不相同。」一想到芳芳是來飄郁苑做什麼的,圓圓冷峻的神色里不禁透出一絲尷尬。
縱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但圓圓仍還是個不解男女情事的小泵娘。
***
那日,正當鐘離奔弓騎馬進城的途中,他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安和心悸,那令人煩躁不已,促使他立刻掉轉馬頭,縱馬急急奔回飄郁苑。
但他發狂似的策馬疾行,也僅僅來得及見到一臉冷肅的圓圓,以臂挾抱著秋淡月正要蹬牆離去。剎那間,彷佛有一只冰涼的手,狠狠地抓住了他的心。
鐘離奔弓震驚之余,長臂一伸,抄起置于院庭便于平日練習的弓弩,弓開如滿月,箭去似流星,說時遲,那時快,利箭直朝圓圓的背心而去。
豈料,腦後似長眼的圓圓,右臂仍穩穩的挾抱著秋淡月,頭也不回地輕一擺左袖,就將箭給揮落了地,然後以鐘離奔弓未曾見過的疾行速度離去。
鐘離奔弓縱身追去數里,仍是杳無兩人蹤影。
接下來的日子里,整個飄郁苑陷入一片沉郁的陰霾之中。
***
三月天,遠處山頭的積雪還未盡融,天氣卻已經晴朗;大地仍然是一片涼寒,天色卻已轉為湛藍。遠方有一片白雲飄來,忽然停下,又忽然飄去。
秋淡月擱在肚臍眼上方的溫熱掌心,隔著高高隆起的肚皮被月復中胎兒踹了好幾腳。
靜下心,秋淡月等著肚里的小家伙安分了些,才繼續將竹簍里已剖月復清腸也以粗鹽抹上的溪魚,一尾尾地用細繩綁在曬架上。
不知道是先天體質如此,或當真是幽影族的大夫後天調養得當,秋淡月自懷了身孕以來,從來沒得過孕病害過喜。
即便是腰月復已明顯的隆起,她連腿踝也不見腫脹、行走山路也不會氣喘,就連食材里的魚腥羊羶味也沒能整治著她。
「小姐,妳腳邊有攤水,可要當心別滑跤了。」
圓圓自山林溪邊洗完衣衫,拎著水桶回到山腰小屋,就看見秋淡月挺著個大球般的肚子在曬魚干,連忙將秋淡月扶到一旁。
「我知道,我剛有瞧見,也有當心著,妳別這麼緊張。」秋淡月不以為意地笑著轉過身,將手上的那尾魚綁到曬架上。
圓圓提著水桶走向一旁的曬衣架,但她望了望正在曬魚干的秋淡月後,決定將曬衣架搬遠點,免得剛洗好的衣衫都要染上咸魚味。
「我去洗衣裳前在灶上蒸籠里煨著的那盅燕窩,小姐有記得吃嗎?」圓圓手腳俐落地擦拭著曬衣竹竿後,將洗淨的衣衫搭上曬衣架,邊回頭詢問。
啊!糟了,她忘了吃燕窩這回事,這下圓圓可又要瞪眼了。
「圓圓,妳哪來的銀子買那種貴又吃不飽的東西?」
「老實說,那是咱們離開飄郁苑之前,我從鐘離少爺的衣袋里隨手抓的一把碎銀,買了那只燕窩就快花完了。」圓圓的語氣並沒有心虛的感覺。
秋淡月嘆了口氣,「一只鳥的窩竟然能這麼值錢,我們不如變只鳥算了,也省得為了買鳥窩而讓藥鋪老板敲竹杠。」「小姐,妳到底吃了那盅燕窩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