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些……師妹都沒能習得……」撿飯兒直想就地挖個土坑自己跳下去躺平,她完全不敢瞧上二師兄一眼。
暗隱睿嘆口氣,「入門拳腳和基本輕功總有學了吧?」小師妹骨架縴細,或許根本就不是塊練武的料,所以師父才沒盯著她練那些扎實的硬功夫。
「也……沒……沒有……」撿飯兒感到好慚愧、好慚愧的羞紅了小臉蛋。
「你……」傅隱睿倏然頓住腳步,看著正以頭頂發旋對著他的小師妹,「你一項武技都沒有,那你這些年到底都學了些什麼?」
「我……我五歲起和乞丐干爹學了五、六年的討飯技巧,那幾年我扮可憐討回去的饅頭,比誰都多哩!十歲起和咱們師父學會了怎麼洗衣劈柴,也會寫字看書哦,師父說我替他老人家抄的武功心訣、黃帝內經字跡很端正呢!可惜我抄完了也就全忘光了。啊!對了、對了,我還會燒菜呢。」總算想起了一些自己擅長的事情,撿飯兒這才敢怯怯地望向他。
「討飯、燒菜、寫字看書、洗衣劈柴?」傅隱睿幾近綠了臉的吼叫起來︰
「你會這些做什麼!你打算靠這些去向公冶行鳴尋仇?」
鳳吹山莊擁有江湖第一世家的名聲,莊主公冶行鳴多年來慷慨豪爽、急公好義,並且手腕玲瓏、圓融待人,所以為自己在黑白兩道上博得了極佳的人望,光是今年要去祝賀他六十大壽的江湖人士就不知有多少。
一個連三腳貓功夫都沒有的姑娘,卻要去和這樣赫赫有名的人物為敵,真不知道師妹是撞壞了腦子?還是去向天借了膽?
「我……我從來就沒有打算過要報什麼家仇呀!」撿飯兒委屈萬分,小小聲地辯解著。
娘明明告訴她,爹的死是咎由自取,簡家大火則是流年不利、造化弄人;娘從來也沒說過她們有什麼仇家,那別人口中所說她的血海深仇到底是什麼呢?
「師父不是要你去鳳吹山莊報殺親毀家的血海深仇嗎?還要我隨行去助你一臂之力,省得你無法全身而退。」傅隱睿開始懷疑這小師妹不僅學武不成,連個性也是懦弱不可取。
「師父是要我去鳳吹山莊給公冶老爺子送上壽禮的,而且公冶老爺子和我們簡家根本也稱不上有什麼仇怨……」撿飯兒無奈地將事情本末以及師父天馬行空的想象解釋了一遍,她實在是有些受不了周遭的人日夜不停叮嚀她去報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仇恨。
暗隱睿愈听愈後悔,一雙英挺好看的劍眉也愈蹙愈緊。
他放下自己一手建立,而且這時節正忙得不可開交的皮貨參藥營當,讓師父催命似的以十道本門符令給催回鐵猴山上,就……就只是要陪小師妹去鳳吹山莊送份見鬼的壽禮?而師父還神情緊張、言之鑿鑿的說此行凶險無比,要他好好地護衛著小師妹?
此時回想起來,傅隱睿益發感覺師父那時的「緊張神情」實在是可疑得過分。師徒二十幾年,明明知道不對勁,為什麼他總是翻不出師父的手掌心呢?
唉……
「隱睿二師兄,如果你還有事忙,就別管我了,我自個兒上鳳吹山莊去就成了。」撿飯兒瞧著滿臉寒霜的傅隱睿,善體人意地說。
「你要騎馬還是搭馬車?」傅隱睿不答反問。
「我……我不敢騎馬,也不會騎馬,搭馬車又不曉得會不會犯暈嘔病,但若是騎步子緩一點的驢子或騾子,應當是還可以的。」撿飯兒以為傅隱睿在分道揚鑣之前體貼地要為她選好代步工具,心里倍感溫暖,覺得二師兄的為人真是好。
「你知道從這里到鳳吹山莊需要走上多久的路程嗎?光是日夜不停的馳騁千里快馬,也都得跑上十天半個月,倘若騎乘驢騾,你是打算要參加明年的壽宴嗎?你到底有沒有下過鐵猴山?」傅隱睿頭痛的問,語氣之中不由自主的泄漏出一絲無奈。
撿飯兒乖巧地點點頭,「是啊,師父他老人家就是這麼對我說的。他老人家說我一定趕不及公冶老爺子今年的壽辰了,要我不用急著趕路,慢慢來就好,明年再將壽禮送到也沒關系。」她頓了下,又想起什麼似地接著回答︰「我是常扛柴薪下鐵猴山到鐵猴鎮上,去向吳員外家的伙房大娘換點銀粿子,好給師父打點高梁酒、買只鹵蹄子、幾兩旱煙絲,也會順道換些雜貨回咱們鐵猴山上去。」
「師父和大師兄讓你一個姑娘家扛柴薪下鐵猴山去辦雜貨?」傅隱睿赫然發現自己這八年來真的太不關心撿飯兒了。
「師父和憐玉大師兄都說我力氣大,本來就該做些使力氣的活兒,省得浪費了爹娘辛苦生給我的大勁道。他們還說,扛薪柴下鐵猴山辦雜貨,一來可以健壯身體,二來可以增廣見聞,所以為了我好,這些事兒都是讓我在辦的。」
撿飯兒不是個呆姑娘,她當然懂得那是師父和大師兄性喜偷懶,所以才把這些雜事全丟給她去做;只是她性子寬厚不善同人計較,所以在回答傅隱睿的時候,一點抱怨的語氣和神色都沒有顯現出來。
「你是幾歲開始做師父和憐玉大師兄交代你的話兒?」傅隱睿微微擰眉地問著。
師父年老輩分高,再有不是,他這為人徒兒的也不好在背地里多說些什麼;但名為上官憐玉的大師兄,卻毫不憐香惜玉的淨指使師妹去做些粗活兒,這實在是太過分了些。
「幾歲?呃……就是從我上鐵猴山那年開始,所以是十歲……」瞧傅隱睿臉色鐵青,她趕緊安撫道︰「隱睿二師兄,你別瞧我個頭不大,但我自小氣力就大的嚇人,所以這些粗活兒對我來說,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仔細地觀察著撿飯兒一雙大眼透出的靈巧神采,傅隱睿知道自己這小師妹的腦袋瓜子並不呆楞;或許是師父和大師兄運氣好,才得了個這麼乖巧的丫頭來使喚……他心中不禁對撿飯兒泛出了一絲同情和憐惜。
「這麼些年了,不覺得委屈嗎?」傅隱睿嘆口氣問,隱隱內疚多年來對小師妹的漫不經心。
撿飯兒溫照地微微笑了,「習慣了,就都還好。」
態度和氣的二師兄,人瞧起來更好看了呢!她心里悄悄地想著。
不是美艷絕倫的麗姿美人,也並非我見猶憐的弱質佳人,撿飯兒的外貌只能稱得上是清秀縴婉,但是她周身散發出的安詳氣息,卻令人覺得和善可喜,不由自主的想要親近。
她的性子雖然不喜與人爭執,但是也絕非一個沒有自己主意的應聲蟲;她自有堅持的想法和意念,只是在與人意見相左時所選擇的處理方式,是非常委婉的。
「說起來你爹終究是因為與公冶行鳴的那場惡斗而受傷體衰,若是你有意要找上公冶行鳴為你爹討個公道,也是無可厚非的。等你抵達鳳吹山莊見到公冶行鳴時,要做何打算?」傅隱睿邊問邊解開一匹馴馬的嘴,檢視著它的牙齒狀況。
「當然是將師父他老人家交代給我的壽禮送上呀!」撿飯兒瞪著那匹用斜眼瞅著她噴氣的花騮馬,退後了三小步,暗暗擔心著二師兄真的要買匹馬來讓她代步。
「你心頭真一絲復仇的想望都沒有?」傅隱睿抬起馬蹄看看蹄子底磨損的程度,頭也不回地問道。
「一想到即將見著公冶老爺子,說我心里頭毫無一絲疙瘩是扯謊的。其實我是希望能老死不相踫面最好,所以當師父要我去鳳吹山莊送壽禮時,我心里頭也是有千萬個不願意,但是……師父的交代總不能忤逆呀。」撿飯兒誠實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