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怎麼病了呢?」杜安走進渺渺的小樓,關切地探詢。
一連病了半個多月,好不容易方能步下床榻的渺渺,見是弟弟杜安來看她,開心地舒展了柳眉,隨手披了件外襖便迎他到房間外廳的小桌邊坐下。
「阿安,少爺們交付你今天的該辦的事兒全做完了?用過膳沒?」
「吃過了。姐姐你呢?大夫配的藥有沒有按時服下?都病成這樣了,再不喜歡喝藥汁,也要忍耐的喝下去,才能早日康健起來。三餐也要多吃一點,熱湯也要多喝些,衣襖別只是搭著,天這麼冷,該密密穿實、穿暖……」孤苦的環境造就杜安早熟的性格。若說世上還有什麼人能讓他放不下心的,也就只有膽小瘦弱的姐姐了。
「阿安,你真是越來越嘮叨了。」渺渺在弟弟面前,才能綻開由衷笑靨。
「誰要你都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都要嫁人的大姑娘了,還這麼樣不經心。」杜安真的很不滿意姐姐臉色蒼白的模樣。
听到「嫁人」兩個字,渺渺不禁斂起笑容,神色愁悶淒楚。「阿安,我……」
「姐姐,我明白,你別說了,我也知道你說不出口。我曉得該怎麼做,你就放寬心,全交給我就是。」杜安自小就在帳房里打轉,成天和各式各款的奸賈周旋。早就養得何等聰敏精練。尤其是自家親姐姐眉兒一揚、嘴角一撇,她還有什麼心事是他不知道的?
「阿安,你要做什麼?」渺渺明白弟弟杜安有著超乎年齡的智慧,但是她也的常猜不透他的玲瓏心思。
杜安瞥了姐姐一眼。「姐姐不想嫁給二十八少爺當小妾,但是又不敢忤背珠兒小姐,也開不了口要珠兒小姐讓姐姐離開歐陽家。」
「阿安……」渺渺面對著一同面臨過哀慟死生,世上唯一的血肉至親,也沒有什麼好隱藏情緒的,眼淚就滴了下來。
「姐姐,雖然我們在歐陽家多年來為奴為婢,但從來沒有簽下過賣身約契,要離要留,咱們是能自個兒決定的。我也知道姐姐是舍不下珠兒小姐多年前對咱們的知遇之恩,沒有她的一句話,你是死都不會離開她身邊。」杜安少年老成的嘆了口氣又接著說︰「別以為我完全不知道你們上鴆花島發生過些什麼事。我是不清楚那申屠頊莆和姐姐的糾纏?但我確實的知道姐姐在鴆花島已經為珠兒小姐死過一次了……」
「阿安,為小姐做事,本來就是我份內應該的。」渺渺垂下眼瞼,掩去听到「申屠頊莆」四個字帶給她的意亂心慌。
杜安瞪了渺渺一眼,很是生氣她的漿糊腦袋、不知變通。「姐姐。總歸一句話。我若能讓珠兒小姐親自開口讓你離開,你走是不走?你不走我就把你捆成棕子丟到鴆花島去,省得人回來了,心還掛在那里。」
「阿安!你……你胡說些什麼!」渺渺被說中心事,倏然紅透了小臉。
「我胡說?申屠頊莆是什麼樣的人物︰要宰了歐陽家上下兩百多條人命,要放把火燒光歐陽家所有的產業,不過是眨個眼的時間。姐姐以為他讓珠兒小姻惱得七竅生煙,珠兒小姐現在卻還像只兔兒活蹦亂跳的,是為了什麼?」杜安氣極姐姐不懂珍惜自己的幸福,橫眉豎目的數落。「總之你好好養病,等珠兒小姐來親口放你走就是了。」
「阿安,我不能辜負小姐曾經對待我們的恩情。」渺渺嘴里苦澀得就要滴出黃連來。
「那你就要辜負親弟弟希望你美滿的心願?要辜負申屠頊莆對你的情?要辜負自己的幸福?」杜安若不是念在渺渺是他最愛的嫡親姐姐的份上,恐怕早就要敲破她的頭,看看她腦袋里填的到底是漿糊還是石頭!
「阿安……」渺渺心底好苦、好矛盾。她想不顧一切的去做很多事,想不管任何人的說很多話,可是自小堅持的理念以及讀過的文章都在在告訴她,該忠心不二的听從主子的命令。
「姐姐你老實回答我,是不是珠兒小姐衷心應允,你就肯走?」杜安拗起脾性來,是連渺渺也拿他沒法子的。
「是的。」渺渺幾乎可以篤定,依歐陽珠兒的任性,斷不可能輕易的放她離開。在鴆花島大廳上,申屠一家人只差沒拿把大刀架在歐陽珠兒頸子上了,也沒听她松口願意放棄。
「好。姐姐你乖乖地照時把藥汁都喝完,等著珠兒小姐來找你吧。」杜安眼神晶亮的說完,便大步離開渺渺的小樓。
小樓旁身處高聳松木枝椏上的申屠頊莆由窗欞望進去,一邊貪戀的緊盯著渺渺的小臉,一邊打從心底喜愛極了自己未來的小舅子杜安。這一回不但能娶回渺渺,還能賺到一個能干的小舅子當幫手,實在是太劃算的事兒。
看杜安三言兩語就擺平渺渺,讓申屠頊莆嘴角彎起一抹開心的笑。渺渺長得縴細弱質,偏偏那死腦筋強硬得沒人絞得斷,這個小杜安還真是有點本事。
只是不曉得杜安要如何讓歐陽珠兒心甘情願的放渺渺離開?
***
「你真是不該!怎麼又讓我看見你瘦了?」申屠頊莆飄進渺渺的小樓,不舍的抱住她。
「頊……頊莆!」渺渺駭然失色的看著他。「你……你怎麼來了?」
「我不該來嗎?你不想我來嗎?」他佯怒的看著她。
「我……我……」她吞吞吐吐的,就是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忽然見到每夜夢中的人兒,反倒讓她不能相信這是事實。
「你和杜安說的話我全听見了,相信我那能干的未來小舅子,這回一定能讓你甘心情願的隨我回鴆花島。」申屠頊莆眉開眼笑地瞅著她,他真是思念極了她可愛的小臉。
「頊莆。你……你要的,真的是我嗎?」相對于他的開懷,渺渺卻是愁容滿面。
在鴆花島完全屬于申屠頊莆的那一刻起,我時的噩夢早已遠揚,不曾再糾纏過她。而近日內讓她輾轉反側的,卻是歐陽珠兒對她說過的一番活。
「什麼意思?」他蹙眉不解她語氣中的苦澀。
「我是抹影子、是個替代品嗎?」渺渺提起無比勇氣,低聲問出她心中最深的疑慮。
「影子?替代品?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個字也听不懂?」中屠頊莆警覺到她的不安——雖然他不明白她在不安什麼。
「我是說……你曾經很想讓沁沁小姐留在鴆花島,但是她已經嫁給疾書山莊的宮莊主,所以……所以我……是不是代替沁沁小姐,讓你打發肘間的替代品?」渺渺紅著眼眶抖著聲問。雖然心里篤定他是那麼想,但還是很害怕會听到他肯定的答案。
申屠頊莆忽然收起笑容,凍冷著一張俊臉,瞪著她不發一語。
渺渺以為自己說中他的心事,痛苦的推開他抱住自己身子的雙手,退後了幾步。
「頊莆,對不起,我不是沁沁小姐。」
面對情愛時的窄心眼,恐怕全天下的人無論尊卑、無淪貧貴,態度都是一樣的。渺渺好不容易建立起能夠被愛的信心,在此時此刻全部都煙飛灰滅。
「沒錯。我是曾經很想把于沁沁留在鴆花島上。」申屠瑣莆仍是冷凝著一張臉。語氣幾近不帶溫度。
渺渺突然覺得想笑,因為她好似再也流不出半滴淚來,而除了笑。她不知道自己還能用什麼表情表達出自己的情緒。
「于沁沁是很美,美得像只可愛的骨董花瓶、美得像幅名家的山水畫。鴆花島上的築屋景致也無處不美,有只可愛的花瓶、好看的山水畫來擺飾,有什麼不對?」申屠頊莆臉上開始有了表情,可是卻是憤怒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