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遐勉力伸出手去,拿起一顆荔枝來。手上無力,荔枝掉在了沙灘上,滾到了腳邊。他惱火地竭力伸手去撿。
彼盼汐素手一伸,搶在了他前面。她拾起了那顆荔枝,細細地撥開了殼,溫柔地送進了梅遐的嘴里。
梅遐錯愕地望著顧盼汐,一時忘了咀嚼。
「吃啊,別盯著我看……」顧盼汐羞澀地別過臉去。
「啊……」梅遐怔怔地吃著荔枝。這荔枝的水分都出來了,味道並不怎麼樣,可他卻覺得,這是他生平吃過的最好的掛綠荔枝。
吃完了荔枝,顧盼汐細心地把荔枝殼收拾起來,埋在了沙子里。回眼望去,梅遐已經閉上了眼楮,似乎又睡了。一絲倦意襲來,顧盼汐也躺在了梅遐身邊的沙灘上。
「盼汐……」忽如起來的聲音讓她嚇了一跳。
「阿遐,你醒著嗎?我以為你睡了。」
「我只是閉上眼楮假寐而已。」
「沒發熱嗎?」她憂心忡忡地探了探梅遐的額頭。很溫暖,不知何時,熱度已經退了好些。
「盼汐,那些波斯人出現之前,你問我紅顏禍水的事兒……」
「啊,我曉得了,那是你們行船之人的規矩,女人上船會有覆船之禍是嗎?不用說了,我明白。」顧盼汐急促地說著,那句話一度讓她傷心,她只望能把這句話拋到九霄雲外去。
「不是的,盼汐,你听我說……」梅遐給顧盼汐講了他五歲時的那個故事,「……那沈夫人就這麼投江自盡了。」他最後說道。
「唉……」顧盼汐嘆了口氣,「看來這古話沒說錯,紅顏真是禍水,我一上船,不就來了風暴嗎?」她自嘲地聳了聳肩。
「啊……不是的,盼汐你沒明白!」梅遐忽地支起了上半身。用力用得猛了,眼前一黑,差點又嘔血了。
「你怎麼了,快躺好!身子剛好些,又這般……」顧盼汐趕緊攙著直喘粗氣的梅遐躺下。
「盼汐,躺到我身邊來。」梅遐喘過氣來之後,拍了拍身邊的沙灘。
他的話語間有一種命令的意味。顧盼汐遲疑著,她不喜歡這種語氣。
「躺下好嗎?我還有話對你說……你看著我的臉,我……我……會不好意思……」梅遐的黑臉紅了。
啊?顧盼汐啞然失笑。她打量著梅遐的臉龐,在那含羞的臉上,她看到了真誠。她嫣然一笑,躺了下來。
梅遐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躺著。顧盼汐沒有催他,在海灘上,陣陣海風襲來,頭頂是一片璀璨的星海,她有了一種灑月兌豪邁的感覺。
「嗯……盼汐……」梅遐終于說話了,「我不擅辭令,有些話我說出來,可能會冒犯了你,可是……」他訥訥地說著,艱難地往外吐著字兒。
彼盼汐回過頭去,望著梅遐俊逸的側臉。像有感應一般,梅遐也轉過頭,迎上了顧盼汐的視線。
「盼汐,我一直很可憐沈夫人,如果我能拉住她就好了……自從她投江之後,‘紅顏禍水’這個詞就不斷出現在我腦海里……」
「你不用說了,我想我可以理解……」顧盼汐插嘴道。
「不是的!」梅遐急了起來,「其實……其實……在我心目中,紅顏禍水的意思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對于我來說,紅顏不是禍水,我只是希望紅顏不要遇上禍水……盼汐,你明白嗎?你是我的紅顏,我不想你受傷害,哪怕是一丁點兒也不成……」
「啊……」顧盼汐想笑,可是淚水先行流了下來。
「盼汐,我又說錯話了嗎?」梅遐伸出手,想撫去顧盼汐臉上的淚水。當他的手掌要踫到顧盼汐的臉頰時,他這才醒悟起來,自己的舉止又太過輕浮了,慌忙把手掌放了下來,「盼汐,都是我不好,我又惹你哭了。」他悄聲說道。
彼盼汐流著眼淚。
餅去,梅遐那令她著惱、點點「不軌」的行為此刻看來,似乎都沒有什麼了。和她過去相識的那些世家子弟不同,梅遐是真摯、爽朗的,他有時候會鬧些小別扭,倔得像一頭驢子,但是,他絕對忠實于自己的心意。他毫無保留地把他的心意告訴了顧盼汐︰他愛她。
他總是隨心而行的,那她呢?
沒有絲毫的猶豫,顧盼汐伸出手去,握住了梅遐的縮回去的手掌。
「盼汐!」梅遐驚訝地叫了一聲。
「噓……」顧盼汐望著他,流著淚,帶著笑。
「啊……盼汐……」漫天星斗羞澀地眨巴著眼楮,環繞著他們。
第9章(2)
良久,顧盼汐「撲哧」笑了出聲。
「盼汐,你……你在笑我嗎……」梅遐羞紅著臉,訥訥地說。
「是啊,普天之下,這樣理解紅顏禍水的人只有你!梅十二少!」顧盼汐格格地笑了起來。
「所以我說要你躺下來,別看我的臉的嘛……」梅遐不好意思地把臉別了過去,「可是,你真的是我的紅顏。」他信誓旦旦地說。
「啊……」這回輪到顧盼汐害臊了。
梅遐忽然指著北方的天際說道︰「看哪,那兩顆星是北官玄武七宿中的第七宿——壁宿!」
彼盼汐順著他的眼光望了過去,「是啊,北方玄武七宿只出現在夏季和秋初的夜空,這壁宿因其在室宿的東邊,很像室宿的牆壁,因而得名。我們運氣真好,能看見它們。」
「盼汐,想不到你也懂得星象!」梅遐心悅誠服地說道。
「只是粗淺地通曉一些而已。」
「北方是你來的方向……」梅遐望著壁宿,喃喃地說著,「我只希望,這壁宿真的如同一道牆壁,隔著你,再也不讓你回北方去……」
「啊……」听著梅遐帶著孩子的霸道的話,顧盼汐一時說不出話來。心田泛起了一股股暖意。
「盼汐,記著,你是我的紅顏,我不會讓你遇上禍水的……」梅遐呢喃著,話語變得含糊了起來——他終于合上了眼楮,安穩地睡去了。
彼盼汐望著他安詳的睡顏,該不該告訴他,自己已經曉得了他「大頭女圭女圭俠」的身份了呢?還是留著,以後嚇他一跳也好。
想象著梅遐大驚失色的模樣,顧盼汐無聲地笑了。她輕輕撫模了一下梅遐的烏發,也合上了眼楮,沉沉睡去。
一縷晨光灑在了梅遐臉上,他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楮。懷中暖烘烘的,他低頭一看,不知何時,他的手竟然攬住了顧盼汐,把她摟在了懷里。
「哎呀……盼汐醒來,鐵定會覺得我孟浪的……」他下意識地想松手,可是,一陣陣馨香飄進鼻孔,他不舍得放手。
眼珠子轉了兩轉,他壞壞地翹起了嘴角,干脆,裝睡好了。他重新合上了眼楮,兩只手依然不老實地攬著顧盼汐的腰肢。
「咳……」有人在清嗓子。
咦?梅遐警覺地豎起了耳朵。
「啊呀,我說狐狸眼,這旱鴨子可真是艷福不淺哪!咱們倆火燒火燎地趕來救他,滿心以為,他早已葬身魚月復,小生我仗義出手,準備把吞了他的那條大魚烤來吃了,誰知……唉……」一連串的壞笑隨著嘆息聲響起。
懊死的書呆子!梅遐暗地里磨牙。那娘娘腔的聲音就算隔著珠江他也能分辨出來!
「哎呀,是這旱鴨子自個兒用腳尖在船行地上劃了幾個鬼畫符似的字來,告訴我們被波斯海賊劫持了。唉,別忘了,是他在求救耶!可憐我們倆一宿沒睡,在發現波斯海賊的地方開始,檢查了方圓十數里,好不容易找到了他!誰知,他壓根兒就不用我們救咧!真是的,是他在求救耶……」另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我幾時求救了?我只不過是告訴你海賊的行蹤呢!」梅遐終于按捺不住,直挺挺地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