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車廂里很空,王梓桐和小夕並肩坐在了雙入座位上。在搖搖晃晃的車廂里,連續加班了三天的王梓桐只覺得頭有些沉沉的,便沉默著沒有像往常一樣和小夕打鬧。小夕可耐不住了,嘰嘰喳喳地說道︰「小姨,我算是你和小杜子醫生的月老了吧?」
「小孩子,胡說些什麼?」
「可是媽媽說要不是我,你根本不會遇上小杜子醫生!」孩子不滿地嘟起了小嘴,「不過,小杜子醫生還真不錯,他居然精通‘高達,耶!小姨,我保證你和媽媽只停留在變形金剛的年代……」
在小夕高高興興的自問自答中,王梓桐微微地笑了。回想起來,如果沒有小夕的那場病的話,她和那個大孩子似的兒科醫生杜斯現在還是兩條平行線。
大約四年前,她剛大學畢業,姐姐王梓櫟也剛離婚。在偌大的城市里,兩姐妹相依為命。那個時候,姐姐梓櫟為了剛出生的孩子拼了命似的寫稿子——當時,她的稿費只是現在的1/6。同時,由于正值試用期,梓桐的薪水也很有限。果家里只有她們姐妹倆,日子還是可以過得很瀟灑的。但是,孩子的開銷非常大,有時甚至遠遠地超出那個沒有經驗的媽媽的預算之外——
沒辦法,王梓櫟只好白天到超市打臨時工,晚上死命地寫稿子。終于,有一天,她在超市里倒下,痛苦地申吟著。
當心急如焚的王梓桐趕到醫院,听到醫生說她的姐姐患了急性盲腸炎,要立即動手術。她戰戰兢兢地交了手術費,這才發現,存折上已經只剩下些零頭了。
幸好,姐姐的手術很順利。王梓桐放下心,這才突然想起家里還有一個尚不會走路的小孩。她趕忙沖到家里,赫然發現還像個小羊羔似的瞿夕之可憐巴巴地躺在床上,小臉紅通通的,鼻翼一張一合,艱難地喘著氣。這可把她嚇壞了。她馬上抱起孩子,又向醫院跑去。
她急急忙忙地沖進診療室,完全不理會需要排隊,只是帶著哭腔叫醫生幫幫她。醫生很年輕,人很好,醫術也不錯。他很快就診斷出來孩子是急性支氣管炎,要住院,讓她趕忙去辦理手續。
于是,王梓桐一天之內辦理了兩次住院手續。但是,她很快就發現,她所剩下的錢不夠交小夕的住院定金。她六神無主地站著,腦海里什麼人都想不到,只記得那個兒科大夫那雙清澈帶笑的眼楮。
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王梓桐徑直沖進診療室,沖著那個正在向一個哭個不停的小孩做著鬼臉的醫生說道︰「我的錢不夠交住院押金,你能不能借給我?」
話剛出口她就後悔了,似乎勇氣都隨著那句問陌生人借錢的話流失了。她在心里狠命地責備自己,干嗎急急忙忙地趕來出丑,其實,靜下心來想一想,她還是可以向很多人借錢的。
就在她失魂落魄的時候,那個年輕醫生咧開嘴笑了,算不上十分英俊,但充滿陽光味的臉上露出一個可愛的
酒窩,「好,你差多少?」
眼淚在王梓桐說話之前滑落在腮畔。那一刻,她只感到所有的焦慮、不安都消失了,此時此刻,她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在淚眼婆娑中,她听見那個年輕的兒科醫生說道︰「你好,我叫杜斯,不過很多人都叫我小杜子,事先聲明,我可沒有小肚子啊。」醫生樂呵呵地拍了拍自己的小骯。
她「撲哧」一聲笑了,接過他遞過來的紙巾,很沒儀態地大聲吸著鼻涕——
喔,原來他叫杜斯。
當一切都穩定下來之後,已經很晚了。王梓桐呆坐在醫院的大堂里,望著急診室瀉出來的燈光,她的眼皮開始不受控制了。就在她要失去意識的那一剎那,透過她濃密的眼睫毛,王梓桐看到了一只銀色的保溫壺。
她倏地睜大眼楮,目光正對上了保溫壺主人那張笑盈盈的臉龐。嚴格地說,這不是一張讓人難以忘懷的臉。五官算不上突出,臉形算不上俊朗,挺有些孩子氣的,綜合起來勉強也算得上是英俊吧。但是,那雙眼楮很漂亮,很深邃,烏黑的瞳孔仿佛可以給人的靈魂深處帶來暖意;那不笑就很明顯、一笑更迷人的酒窩和翹起來的嘴角似乎可以讓身旁的人毫無理由地有了一個好心情。
他很有吸引力。
「喝點我秘制的提神飲料吧。」男人把保溫壺塞到她手里,笑得很燦爛。
「你是……」王梓桐遲疑地打量著眼前這個一身運動裝束的男人,覺得非常非常眼熟,但是就是想不起他是誰。
「怎麼我一下班,你就不認得我了?我……我是杜斯,小杜子!」男人有些委屈地叫道。
「啊……」王梓桐恍然大悟,原來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剛才亂得一團糟,自己又哭得一塌糊涂。雖然很清楚地記得那個兒科大夫的名字,但是對他的印象還是有些模糊。現在,他穿著便裝站在自己面前,少了醫生的威嚴感,多了鄰家男孩的親熱勁,一下子還真認不出來。
她跳了起來,結結巴巴地說道︰「謝謝你,杜醫生,我……我很感謝你!你……你的錢我很快就會還給你的!請留下你的地址給我……啊,不,應該留下我的地址給你,我也真是的……」王梓桐沒頭沒腦地說著話,學生時代在學生會積攢下來能言會道的本事統統不見了。
杜斯嘴巴一翹,不高興地說︰「小姐,你把我杜斯看成什麼人了?我相信你!別慌,先喝點提神飲料吧。」
王梓桐乖乖地端起保溫壺喝了起來。當她把那壺被稱之為秘制提神飲料的涼了大半的濃鐵觀音喝完時,在杜斯的嘮叨中,她知道了很多關于杜斯的事情。知道他比自己大兩歲半,知道他畢業于哪家醫科大學,知道他家人都住在另外一座城市,知道他那同樣愛笑的大姐年底就要出嫁……
杜斯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保溫壺見了底。他站起來,一副不容分說的樣子道︰「好,你現在留在這里也是沒有用的,回家洗個澡,好好睡上八小時,明天再來吧。」
王梓桐柔順地點點頭,站起身來。
「我送你回家!」他不由分說地帶頭就走。走了兩步,他尷尬地回過頭來,「不好意思,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王梓桐開懷大笑,這是一天來她第一次笑得如此愉快。
也許是太過緊張的緣故,也許是那一整壺釅茶的緣故,縱使疲倦不堪,王梓桐還是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腦海里總是會莫名其妙地出現那個傻呵呵的年輕大夫那張充滿魅力的臉。
第二天早上接近10點,當王梓桐頂著兩個水泡眼刷牙的時候,她收到了自己想了一個晚上的人的短訊——
「早上好,昨天睡得好嗎?」她含著滿嘴牙膏泡,拿著手機,傻乎乎、甜絲絲地笑了。
「小姨,你發什麼愣啊,到了!」小夕嘹亮的嗓音把王梓桐從甜蜜的回憶中拉了回來。她趕忙拽著小夕下了車。
打量著眼前這座現代風格的醫院大樓,她不由得感嘆,距離她和杜斯在這里的第一次邂逅,已經快四年了。時間一晃,他們現在已經開始計劃婚事了。想到這里,她抿嘴一笑,拍了拍小夕的肩膀,說︰「好小子,病得正是時候!其實,我是應該好好謝謝你的。」
「哈,小姨,你是要我裝咳嗽嗎?」小夕賣力地咳了幾聲,在裝得異常像的咳嗽聲中,他還不忘加上幾聲听上去很像「批薩」的雜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