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真,尹軾駒眼底閃過一抹驚慌。
「談姑娘,我很在意,可是我更在意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抬手輕柔的觸踫她的臉頰,他的拇指輕輕劃過她眼下的暗影。「你這幾日可有攬鏡自照?知不知道自己變成什麼模樣了?」
「很丑啊?傷了尹莊主的眼了是嗎?」她輕諷。
他蹙眉,雙手捧著她的臉將她拉近。「我確定你真的在生我的氣了。」
「喂!你想扭斷我的脖子啊?」談昭君抗議,狠狠的瞪他一眼。「我當然真的在生氣,難道你以為我是在跟你說假的啊?」翻了一個白眼,她拉下他的手,揉了揉頸子。可惡,他一定是故意的!
他疑問,「為什麼?」想不透自己什麼時候惹她不開心了。
「哼!不說,你自己好好想吧!」跳了起來,她轉身步離。
「談姑娘!」尹軾駒緊張的喚道,以為她要離開,可是沒有,他看見她走到不遠處一個用布匹蓋著的不明物前。
那是什麼?方才他的注意力全都在她身上,沒注意到武堂里何時多了那東西。
「我要送你一個禮物。」站在一旁,談昭君嚴肅的望著他。
他挑眉。「談姑娘不是在生我的氣嗎?」
「這是兩回事!」她臉上微窘,接著狠狠瞪他。「不要岔開話題啦!」
尹軾駒忍不住笑了。她……好可愛。
再次見識她多變的性情和樣貌,他發現自己更喜愛她了。
「可惡!」看他笑了,談昭君又差點破功。「果然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她咕噥,這樣想生氣想吵架都很沒勁耶!
「讓我看看你送我的禮物吧,談姑娘。」尹軾駒微笑說。
她只好不甘不願的點頭,伸手抽開布匹。
當「禮物」揭開時,尹軾駒初時有些狐疑,但在仔細的審視之後,漸漸的,眼底有了領悟,大約知曉了這個「禮物」的用途。
他表情瞬間冷了下來。
「江容,回房。」他冷沉地下令。
江容立即上前,背起主子,擔憂地瞥了一眼談姑娘,也猜出那東西是做什麼用的了。他很驚訝談姑娘竟然會想要莊主坐著那東西四處招搖,她到底在想什麼啊?存心羞辱莊主嗎?
「站住!」談昭君低喝,抬眼望著坐在背椅上的男人。「這個禮物你沒有拒絕接受的權利,否則……我再也不理你了!」
尹軾駒回視著她,沉痛被隱藏在冷酷之下。
「江容,還站著做什麼?回房!」他冷凝地命令。
「是,莊主。」
「尹軾駒!」談昭君倏地大喊,就這麼瞪著他,為自己的心意遭到這樣的對待痛心,但真正讓她傷心的,卻是他無視于她的威脅。
他根本不在乎她理不理他,因為她不過是替代品,一幅美人圖的替代品,是吧……
眼前漸漸一片模糊,然後清明,再模糊,又清明,她淚如雨下卻不自覺,只是固執的睜著眼,直視那雙冷硬的眸,直至他們出了武堂。
無力的跌坐地上,她掩面低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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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淚融化了他武裝起的冷硬,那傷心的哭泣聲,擊潰了他高築的自尊。
尹軾駒閉了閉眼,輕聲一嘆。
「江容。」
江容停下腳步,耳里也听見了武堂內傳來的啜泣聲。
「進去吧。」他無法忍受讓她這般傷心,只得壓下心里的自卑情緒。
江容領命,不禁松了口氣。「是,莊主。」
再次踏進武堂,他下意識的放輕腳步,在距離談姑娘約兩步遠將主子放下,從頭到尾,談姑娘都沒察覺,只是掩面啜泣著。
尹軾駒揮手,示意他先退下,望著眼前坐在地上掩面哭泣的傷心人兒,他心中甚是自責,他因為自尊……不,是自卑,他因為自卑,竟然選擇傷害她!
「別哭了。」他低聲開口。
談昭君猛地抬起頭來,淚眼朦朧地望著不知何時又回來的人。
「你……」她哽咽,「你……不是……走了嗎?」
「你在哭,我怎麼走得開?」尹軾駒抬手輕輕抹去她的淚。
「我說……你走了,就不理你,可……你還是……走了……」她傷心控訴。
「是我不對,折了你的心意。」抹不乾她奔流的淚水,他心疼極了。「別哭了,我不離開,你要送我禮物,我接受,你別再哭了。」
聞言,談昭君跪起,溫柔地捧著他的頰,一雙哭紅的眼專注地望著他不舍的眸。
「你覺得,我送這個禮物,是為了羞辱你嗎?」她輕聲問。
他搖頭,「你不會這樣的。」這點他毫不懷疑。
「你知道我不會這樣,可還是覺得受到羞辱,是嗎?」
輕輕的拉下她的手,握在手中,他低下頭,溫柔地摩挲著。
那是他自己的問題,因為他自慚形穢,坐在普通的椅子上,縱使行動不便,表面上他還是像常人一樣,可一旦坐上那張椅子,就像在向天下人宣告他是個殘廢一樣,將自己最自卑的地方暴露出來……
「尹軾駒,看著我!」
他一頓,緩緩的抬起頭來迎上她的眸。只有她,敢對他這般無禮,而且囂張的這般理直氣壯。
「你給我听清楚,沒有人能羞辱你,能羞辱你的,只有你自己。」談昭君嚴肅的說︰「雙腿殘了又怎樣?很丟臉嗎?就得認命的窩在自個兒房里見不得人嗎?」
「談姑娘……」
她一手搗住他的唇。
「我現在不想听你說話,你給我乖乖的听著!我告訴你,以後我要怎樣的生活。」她認真的凝視著他。
「以後,我要和你下棋、畫畫;我陪你看帳批摺子、你教我怎麼做生意;我教訓你那兩個不成材的弟弟時,你要挺我,和我站在同一陣線;你不能練武,可以教我,我來練,以後由我保護你;我還要你分出大半的公事給你弟弟,多出來的時間要陪我散步、賞花、踏青,還要一起上街,參加節慶,不管是上元燈節、牡丹時節、端午競龍舟、盂蘭盆會、天長節、中秋賞月等等,我都不許你錯過,除非我懶得出門。」
尹軾駒心頭酸澀,眼眶有些發熱,她一邊說著,他腦子里便一邊想著那畫面,如果可以做到,那該有多好,如果早些認識她,在自己殘了之前就能識得她,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陪她做任何她想要做的事,可是現在……太遲了。
「不要說你做不到!」她厲聲一喝,站起身,走到那張輪子椅後,將它推到他面前。「有它,你就辦得到!」
尹軾駒瞪著那張椅子,仿佛它是吃人的怪物似的,身子僵著,無法動彈,連手都無法伸出去。
「軾駒。」她低柔的輕喚他的名。
他渾身一震,抬眼望向她,清楚看見她眼底的溫柔。
「我最希望的,是我們拜堂的時候,你能『自己』和我拜堂。」她朝他伸出一只手,柔聲低語,「為我試試,好不好?」
自己和她拜堂,坐上這張椅子?
瞪著那張怪椅子,再望向她伸至他面前的手,尹軾駒突然眼微眯,看見她手心及指頭上皆布滿細小的傷痕。
「你的手是怎麼回事?」他抓住她的手,急切地問。
她故意坦言不諱。「有些細節工匠不知道怎麼處理,點子是我想的,圖是我畫的,只有我知道我要的是怎樣的東西,所以我和他們一起研究,思考怎麼做,一起動手,這些是不小心讓木頭給劃傷的。」
「為了我……」深吸了口氣,尹軾駒硬是壓下沖上眼眶的熱浪,卻壓抑不了滿心的激動。
他已經猜到她為什麼消瘦憔悴,為什麼一臉疲倦了,這幾日她是早出晚歸,廢寢忘食的在為他做這張能讓他自由行動的椅子,就連武堂大門的門檻和斜坡,也都是為了讓他坐上這張椅子能自由出入才改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