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尚諭沉默不語,望著一個個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人,他們跪在地上,不斷發抖。
「別跪著,都起來吧!」他柔聲的說。見沒人敢動,他上前彎身扶起一名渾身顫抖、垂垂老矣的婦人,再抱起一名瘦小的孩子。「你們別怕,雖然惡人臉上不會寫著惡人兩個字,但是我發誓,我真的是好人。」
他輕松的語氣,讓密室里僵凝的氣氛松緩下來。
粟巧兒望著他,僵冷的心微軟。
「我需要你們把事情寫成狀紙,才好調查始末,替各位討回公道。」他告訴他們怎麼做。
「將軍大人,你認為連三餐都吃不飽的人,會識字嗎?」
「我相信,以巧老板的熱心助人,一定會幫他們的,不是嗎?」
夜已深,「醉仙人酒樓」早已打烊休息。
諸葛尚諭坐在會讓他迷路的後院中央亭子里,仰頭望著天邊明月。
「你還笑得出來?」粟巧兒無法認同他一臉笑意的樣子。難道他一點都不痛心嗎?是她錯看了他嗎?他根本和其它官吏一樣。
他沒有動,早已察覺她的到來。
「我沒有笑。」他很無奈的辯解。此刻他心情沉重,哪還笑得出來?只可惜沒笑也像在笑的臉總是讓他遭人誤會。「這張臉天生自然,我也沒辦法。」
「是嗎?」她挺懷疑的。
他起身轉身面對她,瞧她一臉懷疑的表情,無奈的舉起右手,「需要我發誓嗎?」
「不必了。」她搖搖頭,相信他就是了。「你打算怎麼為那些可憐的人主持公道?」
「粟姑娘只要負責把狀紙寫好,不懂的地方我可以幫妳,之後,我自會把事情查清楚。」
「你不相信他們?」
「粟姑娘,辦案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詞,不管我是不是相信他們,都必須要有證據才能定一個人的罪。」
「哼!還說你不會官官相護。」粟巧兒冷哼。
「粟姑娘,我諸葛尚諭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若妳真有心幫那些人的忙,就不要再如此口無遮攔,禍從口出的教訓,我相信姑娘嘗過。」他嚴肅的說。他並不在乎她的詆毀,可是別人不同,他不希望她為此引來禍端。
他肅穆的眼神和嚴肅的口吻讓她微凜。
「世道貪官污吏橫行、勾心斗角、陰謀陷害,至少我還知道禍是由我的口而出,可大部分的人呢?他們何錯之有。」她倔強的說。
粟巧兒眼底的悲憤,讓他心中微微一動。
「有人曾經錯待于妳嗎?」他語氣放緩,輕聲的問。
「那些作為,又何只錯待兩字。」而且不是她,是她可憐的娘。
「粟姑娘……」
她一楞,心頭閃過一絲狼狽,偏過頭,避開他那雙似能看透人心的眼。
「我們現在談的不是我,是那幾戶人家。」
撇開心中對她的悸動不談,他知道自己這樣是交淺言深了,所以不再追問,將話題轉回正事。
「我會派人暗中查訪,找出地主與縣太爺暗中勾結的證據,以及縣太爺的不法情事,妳放心,我會讓真相大白的。」
「我希望我能相信你。」她低聲的說。
諸葛尚諭但笑不語。她說了,空口白話無法使她信服,那麼就什麼也不用說,他直接用行動來證明吧!
「夜深了,粟姑娘早點歇息,我也該回府了。」廣因找不到他一定急死了,回去肯定又要被他的眼淚給淹沒了。
送走諸葛尚諭後,粟巧兒又在原地站了好久,垂首望著自己的手,再握緊成拳。
連著七日,諸葛尚諭都沒有再出現,倒是奉國將軍已經抵達的消息在三天前傳出,所有人立刻蜂擁至將軍府,搶著拜見將軍大人。
據說,奉國將軍花了兩天的時間將所有人打發掉,並且將他們強留下的禮物全部換成銀兩白米,分送給邊關的貧苦百姓。
這兩天,整個關城安靜了許多,恢復成以往的模樣,只剩部分的人仍在觀望。
又一日清晨,粟巧兒一夜未眠,干脆早早起床梳洗更衣。她為自己梳了一個簡單的發型,並插上一支伴隨她多年的珍珠發簪,這是她娘親的遺物。
望著鏡中的自已,她有瞬間的恍然,記憶中的娘親,就是這般模樣。
「娘……」粟巧兒對著鏡中的自己低喚,抬手輕撫著鏡中的影像。
突然,她微微一震,倏地回過神來,瞬間變得冷厲的眼神瞥向門口,同一時間,隨手抓起梳妝台上的銀簪疾射而出。
「哇……」銀簪穿門而出,一聲驚呼倏地響起,唐飛以兩指夾住銀簪,離他的額頭只余半吋不到,他的手再遲一點,此刻銀簪就沒入他額頭,一命嗚呼了。
「我說師妹,師兄我千里迢迢來探望妳,妳竟然這般待我,就不怕傷透師兄的心嗎?」他推開房門,自動自發的走了進去,隨手一擲,手中的銀簪急射而出,沒入床桅。
他毫不避諱的往床上一坐,順勢躺了下來,還蹺高著二郎腿。
「起來,別弄髒了我的床。」她秀眉微蹙,對這個玩性比孩子還重的師兄非常受不了。
「我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很累耶。」他耍賴。
「與我無關。我再說最後一次,離開我的床。」
「行了行了,離開就離開。」他識相的翻起身,離開她的軟床,走到桌旁坐下。不是他真怕了她,要打,他的身手是不可能輸給她,只是師妹是師父的心中寶,他可不敢傷她一根寒毛。
「你來邊關做什麼?」她走到桌旁,倒了杯水丟給他。
「嘿!」唐飛眼明手快接住杯子,一旋一轉間,滴水無漏。「師妹,沒人這般請人喝茶的。」他忍不住嘀咕。
「唐飛,你到底有什麼事?」她完全不想多說一句廢話。
「沒事就不能來看看我可愛的師妹嗎?」他笑笑地說。
「難不成霧影山莊倒了,所以你才這般空閑?」唐家的霧影山莊在江南可是大大有名的,而他又是霧影山莊的少莊主,自從滿二十歲學成下山回到霧影山莊後,便開始接手山莊的事務,有時忙得連用膳的時間都耽擱了,這樣一個大忙人,怎麼可能千里迢迢趕到邊關,只因為沒事來看看可愛的師妹?
「要真能倒,我還樂觀其成呢!」怪就怪那些個手下為什麼都那麼厲害,他想搞倒霧影山莊還真是困難。
粟巧兒明眸微瞇,若有所思的審視著他。
「師妹,干麼這般看著師兄,難道……師妹終于發現自己愛上師兄了?」唐飛吊兒郎當的調笑。
「師兄。」
他聞言一楞,這……這丫頭叫他師兄?!
他是她的師兄這點絕對無庸置疑,可問題是這丫頭死不承認,除了在師父面前會勉勉強強、心不甘情不願的稱他一聲師兄之外,她總是沒大沒小的叫他唐飛,要不然就是你你你的叫,這會兒她突然叫他師兄……有詐!
「干麼?」他謹慎地戒備著。
「仔細看看師兄,才發現師兄的確是個美男子。」
「哈哈,妳這才知道師兄我瀟灑倜儻、俊美無儔啊!」他一臉得意的說。
「一定很多人喜歡師兄,對不對?」
「沒錯,師兄我可是人見人愛,多少姑娘愛慕于我,所以師妹可要好好把握,免得徒留遺憾。」
「不知道師兄這回跑到邊關,是在躲哪個愛慕你的人呢?」
「說到這個我就生氣,那個家伙真的很過分,明明告訴他……哦,我說師妹,妳拐人也不是這般拐法吧,差點被妳給套出話。」唐飛及時收口,撫著胸口心中直呼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