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臣不明白,為何要如此麻煩?將她抓捕起來,拷打一頓,不就招了嗎?」舒澤皺眉。
「第一,她未必肯招,萬一咬舌自盡,豈不前功盡棄?第二,就算搜出那藏寶之圖,也沒什麼用。」
「怎麼……」
「那圖上文字以江永女書寫成,天底下除了盤雲姿與她的義妹楚若水,無人識得。」
「江永女書?」舒澤還是第一次听到這個詞,甚覺稀奇,「那是什麼?」
「一種瑤族女子間代代相傳的文字,而每一個女子,亦可依據自身喜好,對這些文字做一些變動,化為她們自己能懂的意思。」
「這麼有趣?」舒澤頓時雙眼一亮,「如此,我倒想親眼瞧瞧,這江永女書到底是何模樣。」
「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若能取得盤雲姿的信任,讓她主動交出藏寶圖,還怕看不夠?」多爾袞淺笑。
敝不得她身上有那樣從容淡定的大氣——舒澤想,畢竟是公主出身,而且,還懂得那樣奇妙的文字。
在他身邊,識字的女子並不多。從前他並不認為女子有才是什麼必要的事,直到今天,見到了盤雲姿,他才發覺,原來,知書達禮會讓人散發出一種嫻靜的氣質,如皎花照水,即使相貌平凡,也能我見垂憐。
不可諱言,盤雲姿,的確是改變了他一生觀念的女子。
「就算取得了她的信任,她也不可能主動交出藏寶圖吧?」舒澤平心而論。
「你啊,平時何等聰明,眼下怎麼就胡涂了?」多爾袞搖頭直笑,「若要天下的女子死心塌地,你該如何行事?」
「王爺的意思是……」電光石火,他恍然大悟。
「對,讓她愛上你。」一語道破天機。
不知為何,這樣的預謀卻讓舒澤渾身不自在。
一想到那雙清澈如水的眼楮,那番談論起蘭陵王面具時善解人意的言語,他就不太忍心如此利用那個溫柔卻堅韌的女子。
何況在他心中,男女之情如水純淨,斷不該摻雜利誘欺騙……
抿著唇,他不知該不該答應攝政王。但對方一開口,相當于聖旨,他敢違逆不遵嗎?
迫不得已,惟有頷首,違逆自己的心。
殊不知,這卻意外牽動了兩人之間的紅線。
第2章(1)
半夜里,盤雲姿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同時窗外傳來岱嬤嬤的急喚。
「雲姑娘,快!貝勒爺病了,福晉傳你去!」
舒澤病了?
她從床上撐起,半夢半醒之間,有些怔愣。昨日舒澤回府時還那般神采飛揚,怎麼說病就病了?
匆匆綰了發,換了衣衫,便趕至東廂,卻見一堆人站在屋外,卻無一人膽敢跨進門檻,臉上的神色均萬分驚恐。
「雲兒,你來得正好。」玉福晉焦急地踱著步子,一見盤雲姿,便立刻命令,「快,進屋去伺候貝勒爺!」
「是。」盤雲姿口里答道,卻覺得四下氣氛怪異。
按理,舒澤病了,福晉應該守在床側,下人們也該隨之魚貫而入,端藥的端藥,送水的送水,可為何此刻大伙兒們全擠在門外,單留舒澤一人在屋中?
「雲姑娘,先把這個蒙上吧。」岱嬤嬤好心遞上一塊方巾,雙眼卻不敢正視她,「一切就拜托你了。」
「嬤嬤,貝勒爺到底生的是什麼病?」她仿佛想到了什麼,心尖一緊。
「天……天花。」囁嚅的道出真相。
天花?
盤雲姿只覺得霎時吸進一口冷氣,四周的喧囂也在這瞬間靜止消散。
難怪要喚她前來,這天花有極強的傳染力,誰遇上等于送死,在無人敢接近舒澤的當下,惟有犧牲她這條賤命了。
「好端端的,怎麼染了這病?」知道躲避不了,她仍忍不住問道。
「貝勒爺不是才回京嗎?之前南征北戰的,恐怕早已染上了病,忽然迸發,也不稀奇。」岱嬤嬤嘆道,「眼下這消息已經傳進宮里,攝政王吩咐,貝勒府立刻圈禁,只許人進,不許人出,以免天花蔓延。」
盤雲姿抬頭看看玉福晉,對方立刻避得遠遠的,甚至以絹帕捂面,完全不敢靠近丈夫寢室半分。難怪世人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無論平日如何如膠似漆,攸關生死的時刻,便宛如恐慌的陌路人。
她忽然覺得舒澤很可憐,他這些所謂的親人,都如此待他嗎?沒事的時候,千擁萬戴;一旦發生變故,卻連個依靠也沒有……
「奴婢知道了,」她听見自己朗聲回答,「還請福晉與諸人回去休息吧,聚在門口,也會打擾貝勒爺養病。」
「對對對,該讓他靜養才好!來啊,扶我回房!」玉福晉一听此話,彷佛得到天大的解月兌,當下溜得比誰都快。
盤雲姿見狀淡淡一笑,並沒有系上岱嬤嬤遞給她的方巾,坦坦蕩蕩的步入屋內。
若是會染病,百十條方巾恐怕也是遮不住的,何必弄得像個蒙面人似的,讓病中的舒澤看了心中忐忑。
「貝勒爺!」她來到床前,低聲喚道,「奴婢雲兒,前來伺候。」
「走開!」他躺在床上,隔著紗簾看不清眉目,聲音卻似受傷的猛獸,沙啞深沉,「我患的是天花……不想連累任何人……快走!」
她聞言一怔,沒料到素來凶殘的滿人還有這樣的善良品格,寧可獨自死去,也不願殃及他人。
就憑這一點,她便不會讓他獨自一人面對這駭人疾病。
「奴婢不怕。」她淺笑,「請貝勒爺放心,奴婢不會有事的。」
他身形僵硬,仿佛害怕她的接近,亦懷疑她的話語。
「來,讓奴婢瞧瞧您吧。」盤雲姿執著地上前,輕掀紗簾,卻見燭光映入床第之間,漸漸呈現他的容顏。
才一日不見,那絕世俊顏便憔悴不已,高燒讓他的臉龐泛起深紫,偌大的痘粒,布滿雙頰。
「離我遠點……」虛弱的舒澤,說得有氣無力,「至少蒙住你的口鼻。」
「貝勒爺不必擔心,這不是天花。」盤雲姿看了笑了起來。
「什麼?」他愣住,難以置信,「傍晚御醫前來,說是天花……」
「御醫一定沒瞧仔細吧?」盤雲姿堅持自己的斷定,「這是水痘,與天花相似,卻不像天花那般致命。好好調養半月,貝勒爺一定會康復的。」
「你怎麼知道?」他依舊懷疑,「該不會是故意編個瞎話來安慰我吧?」
「因為,」盤雲姿一頓,鄭重道,「我患過水痘,與貝勒爺的癥狀相同。我也曾見過天花,天花皮疹為離心分布,而水痘向心分布,一看便可區別。」
「真的?」她的話語霎時帶給他一絲光明,容顏掠過驚喜,「所以,這不是天花,不會傳染?」
「不,水痘也會傳染。」盤雲姿細心解釋,「但奴婢曾患過水痘,所以不怕。這病患過一次,便永不再犯。」
「你是從哪里知道這些奇奇怪怪的事?」舒澤詫異地打量她,「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听說。」
呵,中原地大物博,置身其中,自然耳濡目染甚多。滿人偏居關外,眼界與學識終究不能比擬。
「奴婢知道一個治水痘的方子,還有一些輔助食材,這就叫下人去準備。」
她踱至窗邊,憑著記憶,命人以銀花、連翹,豐蒡、桔梗等十多味藥材熬成湯汁,以供舒澤內服。並以苦參、浮萍、芒硝三味水煎,外敷于舒澤痘瘡處。末了,再炖上一鍋子胡蘿卜芫荽粥,讓舒澤充饑。
這一折騰,眼看天露魚肚白,不知不覺已來到了黎明。盤雲姿抹了抹汗,卻並不覺得困倦。
原來,能夠挽救一個人的性命是如此美好的事,哪怕對方是她的敵人,她亦願意在危難時伸出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