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心底有個自私是請清楚楚的。
對于阿澤,她的勇氣終于一年一年磨光了,她的思念再這麼毫無止盡的用下去就要苦了。就趁現在、趁現在她的記憶還是美麗無暇無所謂氣悶、怨慰的時候……
嗚,她又突然發神經病想哭了。
需要借助儀式才能下決心去做的事,到底算不算是真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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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殷寬還丟給他一本雜志。
多年來低調行事,突然又在那印刷精美的雜志封面上看見自己人頭,楊澤一愕。
「小心點,朱柏薇回來了!」殷寬提醒,翻了版權頁給他看。
真要追究起當年那事件的受害者?朱柏薇或許會第一個跳出來報名。
他細看怔然,笑笑卻不以為意。不是說那人卦雜志始祖《參周刊》閱讀率雖高,廣告銷售卻奇慘無比嗎?」企業登廣告也是要看雜志形象的,更何況是專揭隱私的煽動性報導?!
「阿澤,再仔細想想!」殷寬微愕,之前稱贊都白搭了!
既然知道八卦雜志的發展有一定瓶頸,而在現有八卦雜志幾已瓜分了市場再難打人的不利情況下,《鮮周刊》的成立到底所為何來?
包何況《鮮周刊》操作詭異,在八卦雜志一片非奸即金、非政即商的揭露模式中,這期以楊澤作為焦點人物的頭刊卻一反常態地采取正面報導。
其內容除詳細介紹楊澤早在十一年前就已以個人身分「偷跑」,為「遠豐」奠定在大陸地區「硬體供應」、「連鎖網吧」與「軟體設計」三管齊下的投資事業外。並贊許他在台灣早期還一面倒著以「竹科」高階科技研發為生產重點的時局間,便大膽而前瞻地籌劃了「大陸零件、台灣組裝、歐美掛牌」的基礎生產線,以致慘淡經營幾年後報酬回收,今日「上豐科技」不但成為大陸沿海地區電腦相關產品的最大供應商,還順便帶動了「遠豐」在大陸其他產業的企業形象。
最特別的,文中還鑿鑿披露他其實也就是這幾年迅速竄起的超人氣華裔電玩設計師——RoqerFu本尊,以及他所設計當紅之「地攤王」游戲軟體的基本故事設定。
「像是有人刻意要讓你‘紅’起來……而且還必須是形象不差的紅法,」殷寬分析。
這篇以「科技新貴/創意玩家?」為題的深人報導,著實能讓閱讀者對于這位近年來作風隱淡、行事低調,完全以「遠豐」團隊為中心的企業家第三代重新留下「個人化」印象。
「老大……人在暗,我在明,除了見招招拆,還能怎麼做?」殷寬說得他都懂,不,說不定更懂。「反正我就一個人,一份工作,一條命,」他笑,早習慣人前灑月兌。「沒人受我牽連,沒工作至少還有存款有房有車,至于這條命……放心吧,我阿澤沒人家黛安娜王妃偉大,被狗仔追著沒了就沒了,死了可能還比活著安靜……」
最後殷寬是讓解桐給硬拖走的,再待下去,兄弟倆一定干架。
嘿嘿,商場待久,有時候連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前一分鐘到底在說什麼。
月穿風。透照一室淒清。
楊澤微醺,一個人在住家自斟自酌。
忽想起十一年前爺爺為了「甘願或不甘願」給他的一拳。
呵,他發笑不用等老人家作古,他現在就懂了。
所謂甘願,有時是很難和「不討厭」劃出區分的。執著付出努力是否就能相對回收的是非題他還無法回答;但,至少那什麼都沒多想就悶頭工作,努力做很久遠可以繼續做下去,慢慢就由討厭變成還好,再漸漸由不討厭更替成甘願的辯證過程……他是親身經歷了。
他不再計較「為什麼」或「是什麼」了,發生就是發生,事實就是事實,遇上了,知道了,一陣錯愕或無端恐懼,深深深吸氣,一個人就算只搖搖站穩,咬緊牙關一口氣能沖過去。既然過去,也就是了。
然而,這樣的人生還是缺了什麼吧?
每見殷寬與解桐那儷影雙雙、知己莫甚的柔密情狀,他再親,也會涌起一陣妒或艷羨的寂寞。這麼多年沒再對人動心過嗎?
狠甩頭,他像認命似地,扔了酒杯踉蹌站起。
路小冉多年來寄來的歌聲被他轉存在CD光碟中,連同她一年年按時捎來的祝福信,每當楊澤為了生活或工作心煩意亂時,只有這房子的這個角落能讓他得到一絲平靜。
粗按控鍵,楊澤跌坐在音響前面,一時呆然。
不知不覺,他們已十一年不見。
楊澤手上不曾間斷的十一封信讓他曾鴕鳥地以為這樣關系可以持續下去,仿佛小冉永遠就是當年那無論開心難過都有歌曲可以哼唱發泄的小女孩。
一年一年,越寫越長地,路小冉總習慣將生活里的酸甜苦辣一股腦全倒給他,百無禁忌什麼都講……
她生什麼事了嗎?
他想借什麼?
為什麼收不到第十一封信會讓他如此心慌意亂?明明、明明許久以前就用自己說好要永遠走出她生命的吶!可這些年來從刻意沉默到衷心期待,他的情感根本早已背叛了他!
他的默然變相為鼓勵,他的期待無形中便成羈絆?他是不是依然傷害了他最想保護最希望她幸福快樂的小冉?而她到底是用什麼樣的心情花了十一年的時間寫了這十一封信?又是為什麼,第十二封信再也不繼續了呢?
音樂切回到最初的那首「生日快樂歌」……
三十七歲的楊澤第一次驚覺——
自己總說不清這麼多年來遭遇工作中大大小小風光或慘烈事的心情,可是他清楚記著每年每年收到這一卷卷生日禮物的幸福感。他記得自己每個讀信的場景,每個信上的字,每首小冉幽幽清唱的歌,每首歌每瞬間的呼吸換氣……一回回少少,一年一度,恍恍然,許許多多的淺累積成一個再無法拔除的深。
他中了路小冉的蠱,毒引是信,催符是歌。
筆事早在不經意間開始……錯綜埋深。
第七章
凌晨十二點過一刻,路小冉側耳傾听。
街上照例一片萬籟俱寂,樓上樓下……沒意外是人煙寂靜。
躡手躡腳開了自家大門,她抓著一把腳踏車鑰匙便輕巧竄出。
門內——
碎鑽連綴的訂婚戒指正安安穩穩地躺在梳妝台上休息。
噓……仙杜蕊拉的魔法晚宴即將開始。
私人秘密,非請勿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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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著路小冉的最近一封信,楊澤尋到了她工作後便搬回台北的現址。
沒想到她就住在離他私人公寓不遠處的住宅區,僅僅隔著一道長堤、幾盞街燈間或幾度魚雁遞送,而他依然懵懂未覺……是緣份已盡?抑或無端蹉跎?車行緩過巷弄,楊澤減暗車燈,在擠涵車輛的深夜住宅區內並排暫停。
他沒有下車,只熟絡往幾日前便早已確認過的方向望去。就在那戶爬滿軟枝繽蟬的公寓二樓,當風揚曳的紗使間隱約透著一簇縴細巧小的身影,楊澤笑了,車里靜靜流瀉的音樂讓他疲憊一天的身心放松,意識到路小冉便在幾步外的存在則讓他豁然溫暖。
其實他是見過她的,就在他找到她的第一天。
那時她正購物歸來,清湯掛面,素面笑顏,踩著腳踏車愉悅哼歌,活月兌就是他記憶中的模樣;然而,就在他猶疑著該不該跨步而出時,公寓下方的大門開了,一個瘦高俊挺的男人沉穩走出,體貼為她拿走所有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