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小詩听完,一顆懸著的心稍稍安定。然而,提到婚事,不知為何,心中總有一抹憂郁,她知道,那是武承羲給她留下的陰影……
正在凝思中,忽然一位華貴女子長裙曳地,頭戴金步搖,款款步入店內,張嘴便高聲道︰「掌櫃的,那日我看中的掐絲金鳳還在嗎?」
「喲——」掌櫃從櫃台後連忙迎上前,「紀小姐,是您來了!真不好意思,那掐絲金鳳剛剛賣出去。」
「賣給誰了?」
「就是這位甄大人……」掌櫃的順勢一指,指向雅座所在。
華貴女子眉一挑,轉身往甄小詩的方向張望,四目相對後,雙方都啊了一聲,萬分愕然。
「春娥……是你?」甄小詩難以置信地叫道。
真可謂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楚楚可憐的鄉下除役宮女為何忽然搖身變成了千金小姐?看那身氣派行頭,就煉她也自慚形穢,難道見鬼了?
春娥此刻神情有些難堪,連忙低下頭,匆匆奔向門外,像在逃命似的。
「等等!」甄小詩覺得事有蹊蹺,連忙追了出去,決意一問究竟。
門外有車馬奴婢等待著,一見春娥出來,立刻打起紗簾,欲將她攙扶上車。
「春娥姐姐,請暫且留步!」甄小詩大喊出聲,「我知道,沒認錯人。」
萬般無奈的春娥自知理虧,被迫答道︰「沒錯,是我。甄小姐……你放心,那日你借我的二百兩銀子,我會還的。」
那日春娥等在宮門外,被武承羲拒絕,淒楚極了,自己出于憐憫,曾經解囊相助,卻沒料到,她其實並不需要那二百兩,今日這身打扮恐怕都不只這個價。
「春娥姐姐,我真弄不明白,你這是……」甄小詩還是忍不住問︰「到底怎麼回事?」
「武承羲大人贈與我黃金萬兩,所以我才得以過上這樣的生活。」春娥老實回答。
「他?」她不禁驚喜,「他悔過了?」
「悔什麼過,他本來就無過之有!」春娥嘆一口氣,「既然被你撞見,我也不打算再隱瞞……那天,我是騙你的。」
甄小詩一怔,更加滿頭霧水。
「春娥姐姐,你在說什麼啊?」為何她听不懂?
「我根本沒有懷孕,我跟武大人之間也全無瓜葛。」索性坦白到底。
「可是……他承認了啊!」甄小詩呆呆地跳月兌不出迷霧。
「他騙你的!我們聯合起來騙你的!」春娥不由得跺足強調。
「為何?」她實在不明白。
「唉,甄小姐……」春娥撫了撫額,「話都說得這麼白了,傻子都該懂了吧?」
甄小詩覺得自己腦子轉不過來。難道她比傻子更笨?或者,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只是她不敢面對而已?
「武大人喜歡你!可是礙于與上官小姐的婚事,卻不得不讓你死心。」春娥一把抓住她的肩,揚聲說出一切,「他也知道你的心事,怕你鐘情于他,誤了一生,所以就請我配合他演了那出戲,讓你以為他是十惡不赦的公子,斷了你的念頭。」
她耳朵有問題嗎?為何一字一句皆听見了,卻連綴不成她能理解的話語。
武承羲……喜歡她?那個冷漠面對她真情流露的人,居然……也是喜歡她的?
不,她不敢相信,世上有哪個男子能如此沉著,用這樣的方式扼殺心底愛的火種,不惜毀掉自己的名聲,也不願意泄露半點真情……
他是正常人嗎?是比魔頭還冷酷的行尸走肉吧?
可……為何此刻她開心得不能自己,多日的抑郁仿佛頃刻之間被燃燒融化,變成淚水,盈凝于睫,為這個冷酷的男子悸動著?
「甄小姐,你沒事吧?」春娥擔憂地望著她。
此刻的她,笑中帶淚,有種說不出的異常。
「沒事……我沒事……」甄小詩喃喃地答。
武承羲,你騙我,很好,我會投桃報李,也把你騙得團團轉!如此想著,她心境豁然開朗,有種直沖雲霄的快樂。
「春娥姐姐,今日之事,不要告訴他。」打定主意,她叮囑道。
「武大人?」春娥猶豫了,「這樣……可以嗎?」
「難不成你希望他把錢拿回去?」已眨去淚花的甄小詩笑著問她。
「不,我都花了一半了,怎麼還啊?」春娥擔憂地回應。
「那就是了,所以還是保密好了。」淘氣調皮的神情在古靈精怪的大眼楮里若隱若現。
哼,武承羲,我要讓你好看!
「承羲,你來得正好,朕有一件喜事要告訴你。」
步入宮內,正瞧見韋妃對著武皇耳語些什麼,邊說邊捂嘴輕笑,引得武皇頻頻贊許點頭,兩人似乎在商量一樁快樂的事。
武承羲心中隱約有些不詳的預感,因為,凡是能讓韋妃歡笑的事,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他恭敬地站著,屏息聆听。
「韋妃的表弟張富金,你可還記得?」武則天問他。
「有點印象。」如此俗氣的名字,他怎麼會忘記?據說,還是個令人頭疼的紈褲子弟。
「那日富金進宮來探望我,正好瞧見你們書記院的甄執事。」韋妃笑道︰「說來奇怪,富金向來不把任何姑娘放在心上,卻對甄執事一見鐘情,所以托我作媒呢!」
「什麼?」武承羲心尖一顫,「作媒?」
難怪他一踏入這宮中便忐忑不安,原來,他的預感如此準確,準到讓他害怕的地步。
「承羲,你以為如何呢?」武則天意味深長地瞧著他,打探似的問︰「覺得他們兩人般配嗎?」
「不配。」他想也沒想,月兌口而出,完全不怕得罪眼前小心眼的韋妃。
「哪里不配?」她果真尖著嗓子叫起來,「我表弟一表人才,出生名門,還配不上甄國安的女兒?」
「娘娘息怒。」武承羲態度強硬地道︰「只是臣以為,張公子應該找一個溫柔主內的女子,而非像甄執事這樣強勢的女宮。」
「相反!」韋妃淺笑反駁,「本宮倒認為我表弟就缺一個能管得住他的女子,免得他成天花天酒地的。」
「朕也覺得兩人性格若能夠互補,也是美事一樁。」武則天蹙了蹙眉問︰「承羲,你如此強烈反對,不會存有什麼私心吧?」
似是無意,又似在提醒,武承羲听在耳里,如坐針氈。
「怎麼,武大人有私心嗎?」韋妃眉一挑,似乎嗅出什麼不同尋常的氣息。
「說實話,臣的確不願意甄執事過早成親,畢竟書記院正缺幫手。」他避開武皇審視的目光,盡量面不改色的道。
「放心,朕會再派得力女官協助你,」武則天笑著暗示,「又不是非甄執事不可。」
「說實話,」他胸中似有一股氣悶直逼喉間,思維歷經一陣動蕩,再也顧不得理智的克抑,激憤沖口而出,「張公子聲名狼藉,絕非良人,甄執事聰慧婧美,理應有更好的匹配,臣不忍心明珠暗投。」
「你說什麼?」韋妃霎時氣得跳腳,「你……再說一遍!」
「恕臣直言,娘娘,令弟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嗜賭好嫖之人,常常夜不歸宿,以青樓賭坊為家,臣以為如此品性不宜成家,以免禍害他人。」他凝眸肅然道。
「你你你……」韋妃指著他的鼻子,氣得渾身顫抖不已,「好大膽子,竟不把本宮放在眼里!」轉而對武皇嚎啕大哭,「皇上,您瞧瞧,武大人他奚落臣媳,這叫我怎麼活啊……」
武則天目睹這場唇槍舌戰,暗笑在心,徐徐勸慰道︰「韋妃,你也不必如此,承羲說的也是實話。」
「可是,他也不能當著我的面,讓我下不了台啊……」她掩面啜泣,「再說,人家的親事,與他何干?甄家都沒嫌棄我們富金,要他在這里多嘴多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