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救他,真的想……但,能救嗎?
能救嗎?
第九章
他在里,而她在外。
他與她相隔的,僅僅是一扇門而已。
但,舉起的手卻猶豫良久,也未曾敲在那門上。仿佛,手負千斤;仿佛,門扉重重。良久未動,終于,她慢移蓮步,悄悄湊近微掩的窗。
從窗口望進去,略顯昏黃的燭光下,是鐘莫予修長的身影。
他手執書卷,聚精會神,卻不知真否在用功,他的心思是否真用在書冊上而非在神游。悄悄望著他專注的身影,夕炎冬臉上不覺露出生澀的淺笑。那笑中,卻似帶著淡淡的愁。那愁,仿似布滿她本就慘淡的臉,原來,這就是喜歡了!
原來,喜歡一個「人」會是那樣的感覺。不見面時,心里記掛著;見了面時,卻不知應不應該相見。她現在就是這種心情。
當師傅和眾家師姐替她理清了心中的感覺,在她仍處在懵懂的感情階段,她卻意外得知,他的生命只剩下五日!
五日,在她而言是漫長的,而對于是凡人的他,卻有如曇花一夜。
五日,她該如何來面對僅剩五日命的他?該不該告訴他,她的感情?該不該,該不該告訴他,其實他已時日無多?該不該……
懊不該……
而,他在得知自己的生命即將結束的時候,會有怎樣的心情?
是恐懼?是煩躁?是漠然?還是決然……
躊躇。猶豫。矛盾……種種復雜的情緒侵襲她的思緒,將原本已紛繁的心,變得更加混飩。究竟,她該怎麼樣來面對他?
那是她現在的問題。
悠長的嘆息傳進窗外夕炎冬的耳中,令她本就混亂的心,愈加愁腸百結起來。
如果,她不要來執行這個任務該有多好,如果她沒有听了鐘重遠的話而在鐘府留下來該有多好……
那樣,她就不會知道這種感覺了,不會知道自己喜歡的人即將不遠人世是什麼味道了。
現在,一切都已成定數,無法改變,即使法力高強如師傅,他也無能為力。因為,天界與冥界自有規章,夕炎一族的存在本就是一個異數,怎有能力與閻王爭奪凡人的性命?!遺憾嗎?
她的心中冒出這樣的問題,那是她的心在問她了。
遺憾嗎?她閉上寫著哀傷的眸,知道自己已下了決定,是一個連自己都沒辦法左右和改變的決定。也許,她將來會後悔。
或者,她明天就後悔。
但,那又如何呢?夕炎一族從來不曉得後悔是怎樣一種滋味,如果她能第一個嘗到,那是她的命數。「叩叩……」
她敲了門。
他在里,卻不知她在外。
他手執書卷,一顆心,卻跑了十萬八千里遠,不知停留在何處。
手執書卷,腦海中卻印著一名女子的身影,甚至是她的一顰一笑,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深深刻印在腦海中近之不去。想看書,頁頁紙上是她離去時迷惘的表情!
而,她竟然不是一名普通的女子,甚至不屬于他們這個世界!
這是怎樣的迷亂啊?
他的家,住了一名魔族的女子。
他的心,住了一名名叫夕炎冬的非凡的魔族的奇特女子!
啊,難道真的是有魔力嗎?他在第一眼看到她時,就覺得她似乎非常與眾不同,然後,在他自己都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已經為她所惑了,連想抽回的機會也沒有。
懊怎麼說呢?也許,她真的對他用了魔法吧?否則,他的心怎麼會一下子就沉淪?
如此不可思議,如此措手不及!
他該感到害怕嗎?正確他說,他會害怕嗎?
嘆息,從口中緩緩嗑出……
三言在湖邊懇請他放棄等她的念頭,因為她不是凡人,他與她之間的故事不會繼續下去。當時,他沒有答應,因為心里仍沒能調整過來。而現在,如果三言再那麼問他,他會說——不!
為什麼要呢?在他毫無怨言地替她擋了那兩刀的那刻開始,他就沒有後悔過,直到听到了她的身份時,他一直執著的心才漸漸地浮現他們之間的一切。她是魔族的人,也許擁有無盡的生命。
他是凡問的人,再長也難以活過百歲。
但是,那不是他此刻的心病。他此刻的問題是——她,還活著嗎?
右手緩緩張開,然後握緊,仿佛手中抓著了一件寶。
她的體溫似乎還在他的手間,還在他的身邊,她消失的那一刻,如同刻在他心里一樣,永難磨滅。那一刻,她消失在他懷里。然後,仿佛整個世界都隨著她而去,離開他的生命。如果,那樣子表示她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盡避她原本就不存在于這個世上——那麼,他該哀痛吧?他該欲死吧?沒有,什麼樣悲傷的情緒都沒有!
迷惑,除了迷惑就是迷惘!
為什麼?她消失得那樣徹底,他愛她至深,理應有那樣的情緒才對啊?莫非,他對她的感情只是虛偽的,是曇花一夢?是他自己的錯覺,是假相?這個想法讓他深深地恐懼起來。
萬一,他真的是這樣的一個人,萬一,他對她的感情真是這麼回事的話……不,他不能想象,也,不敢想象……
「叩叩……」
有人敲門,打斷他的思緒,他渾身一震,在敲門聲再次響起時,去開了門……
「你?」
「你?」
他在里,而她在外。但,同樣驚訝,還帶有一絲絲驚喜。
不,他是萬分驚喜還有激動與不可置信。她卻是帶了點點無言的傷痛和無可奈何的悲哀。
「你……」是她,怎麼會是她?怎麼可能是她?!
「你……」他、他好像有一點失魂落魄,有幾分樵淬,是否是因她之故?!
面對面的兩個人,就那麼站著,誰也不先問,誰也沒移動腳步。
良久之後,當鐘莫予開始感覺到腳漸漸發酸的時候,他才心中一凜,忙大開門,將夕炎冬請進了屋。但,他沒有說一句話,只是死死地盯著她的臉,目光沒有移開過一刻。
夕炎冬垂著頭走在前頭,鐘莫予只有跟著——
也不用多久,夕炎冬忽然在他不遠處停了下來,就在垂掛了一卷書法的地方停了下來。但,她並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她怕一回頭,望到他略顯憔悴和失落。
甚至帶點猶豫與欣喜的臉,會忍不住讓已然藏于眼眶中的淚珠奪眶而出,控制不住內心的感情,在他面前失態起來。
她,是不願意在這種時候再讓他有什麼事的。
瞧著站于身前的漠然的背影,鐘莫予除了嘆息,再沒有任何情緒可以表達此刻心中的感受。
原本,再見到她出現,幸運地毫發無傷地出現在他眼前,他是滿心的歡喜與慶幸,心中似乎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要說給她听,有千百個疑問壓在心底想求解答。但……
鐘莫予握了握拳。
但,她雖敲了他的門,卻好像並沒有見他面的打算。否則,為何從進門起,就一直拿背影對著他?難道。
一日不見,她就如初見時一般與他無話可說?他忍不住要問︰為什麼?
她對于他,到底存在著一種怎樣的感覺?
為什麼?
難道她不能感受他對她的情誼嗎?
為什麼?
她沒有一句向他解釋的話?
拳,握了又放,放了又握。終于,忍不住抬起手,想踫觸到她,卻在指尖即將接觸到她淡藍色的衣衫時,猶豫著,不敢往前。
五指微微動著……
「你有遺憾嗎?」
鐘莫子立刻縮回了蠢動的手,「嗯?」她的話是什麼意思?他十分不明白啊。
「遺憾,你有嗎?」夕炎冬終于回轉身,盯著鐘莫于道。
無論如何,她是無力將他從牛頭馬面的手中奪回他的命,更加不可能讓他長命百歲,甚至與她一般有無盡的生命。那麼,除了保住他的命這件事外,她或許能借著自己擁有的能力,來幫他完成他來不及完成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