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問存站在窗口,目光追隨著那在黑夜中漸漸消失在回廊的身影,一聲悠長的嘆息自他唇邊溢出。
她是個堅強的,特別的女子,但願他的事情不會為她帶來危險,否則他真不能原諒自己。
方才,從眼角看到她準備自己試吃那碗夜宵的時候,他的整顆心都提了起來,怕要自口中跳出,在他能想到對策之時,他已經動手阻止了她的行為。
不用問他為何會如此做,答案其實已經在他心底清晰浮現,但還沒到挖出的時候。
而不想她身處險境,卻為何又要提醒她往廚房去尋找真相呢?
多麼矛盾啊!
難道,他怕自己找出的真相是自己所不能承受的,而想經由她的手來替自己做這件事?
唉,一切順其自然吧……
第八章
「老爺子!」一大早的,靳非垠就被商老太爺召見,初進屋就看到他那張微怒的臉,還有那可笑的胡須,她不覺笑。
「哼!」商老太爺對于她的恭敬,只是打鼻子里回答,隨意瞥了眼算是知道了她的到來。
靳非垠也不生氣,更加沒有搭理他。
兩個人就那麼各自想著各自的事,各自看著各自的目標。
沉默蔓延在屋內,讓冬日的冷意平白進駐了幾分。然而,終于有人耐不住了︰「老爺子……」芳菲在他身後輕輕地提醒他。
「干什麼?!」雖然是輕聲地對芳菲說,但那語氣卻是帶了幾分不滿。
芳菲卻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對待︰「老爺子莫忘記了今兒個的目的。」
「還用得著你說!」瞪了她一眼。
商老太爺即便是忘了,也不會自個兒承認的,芳菲無所謂地退開了些,對于他的行為早習以為常,倒是那靳非垠——
芳菲瞧瞧那名站在一丈開外的,穿著一身粗布白衣的靳非垠,她那個姿態,眼楮放在屋外的態度,仿佛商老太爺並不是一句話就可以決定她的生死的人,而她才是那個主宰自己一切的人。
難怪了,那樣的身世下造就的,就是她那樣子的人呀。
芳菲美麗的眼中光芒閃動,那其中的意味卻並非是贊賞。
「喂!」商老太爺叫。
靳非垠一動不動,姿勢未變,神色也未變。
「我叫你,你听見了沒有!」商老太爺被她的態度惹毛了!
噴,到底誰才是商家的主子啊,居然用這種態度對待他,難道她不想活了嗎?
「老爺子叫我何事?」終于靳非垠按捺住要出口的笑,緩緩回頭,注視那吹胡子瞪眼楮的商老太爺。
「哼!」商老太爺又是一聲,「你知道我今天叫你來是為了什麼嗎?」她並不知道,或者該說即使知道也裝怍不明白!
「老爺子自己都不知,我怎會知曉。」不懂為何,靳非垠發覺自己在這個固執、傲慢、還帶了點霸道的老爺于面前,總是一副愛理不理、偏要與他作對的樣子,看到他火大得胡須都翹起,她心底總是特別開心。
嘻——
「該死的!」商老太爺兩道濃眉緊緊靠在一起,頭頂開始冒煙。
靳非垠淡淡地瞥了瞥。
商老太爺努力平息著心頭的怒火——看到她就生氣,真是怪事了,這姑娘可真是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啊,看來他有必要提醒她,她在商家到底是做什麼的。
「小丫頭,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沒忘。」她是商家的丫環,這一點她知道,但那並不表示她就必須該有丫環的樣子呀。何況她來商家的目的可不是來做丫環的。
「我不管你家中是怎樣,既然賣身為奴,就該有丫環的樣子!」看起來她站在那里的姿勢與態度,好像把自己當成這里的主子一樣!
靳非垠朝他一笑,算是回答。
「你!」商老太爺心頭無名火又起,以致芳菲不得不再次提醒︰「老爺子,目的……」芳菲奇怪地瞧著靳非垠,眼中別具意味。
「我知道。」目的,目的——
是的,他今天叫她來可不是惹自己生氣的。
「我問你,昨兒你上哪里去了?」看她會不會老實回答!
「陪著少夫人……」她沒有把話說完。
「陪著少夫人干什麼?!」釣他胃口?
「少夫人陪著少爺去老爺子吩咐的地方……」她還是沒有說完。
「那你跟著干嘛!」身份身份!
「老爺子莫非忘了,」靳非垠好笑地道,「我是少夫人的貼身丫環哪!」
「哼,我可沒有承認!」商老太爺小聲地咕噥,然後道︰「你倒還知道自己是少夫人的貼身丫環!」他的胡須又要翹起來了。
「那為什麼在莊里只有少夫人與商青蘅兩個人。你到哪里去了?」盯梢的人居然被她給甩了,真是丟臉,以致于讓他沒法掌握她的行蹤,問存居然拉著她出去,而不是魏蘭心!
這算什麼?讓別的人看見了成何體統,商家的少爺不陪著新婚妻子,反而帶著妻子的丫環到處閑逛!
反了,反了!
「我想,老爺子既然這麼問,想必已經知道,那就無需我再說了。」靳非垠眼中的笑褪去,腦海中閃現昨日他們遇到襲擊的畫面。
她看看那兀自生氣,火冒三丈的商老太爺。
他會不會早已經知道了這樣的事呢,卻為何不問,為何不管?商問存在商家人的面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如果商老太爺知道他遇到襲擊的話——而且不止一次了,那日她生病時在商問存手上看到的傷,而他瞞混過去,想來那也是相同的原因造成的了,還有那夜宵。
如果他知道商問存遇到了這樣的事情,早就該派幾個家丁護衛著了。
那麼,他是不曉得了?
「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我……我我……」他簡直氣得說不出話來.了,但是當他听到一臉凝重的靳非垠接下來的話之後,他的火氣被驚訝與憤怒所取代。
「老爺子恐怕有一件事還不知道。」
「什麼!」他怪叫。
「少爺他,受了傷。」雖然是幾日前的事了。
商老太爺瞪大了眼,好像不相信似的。
「老爺子不是問我,少爺與我昨日後來去了哪里嗎?」靳非垠鄭重地道,「茶樓,我們去了茶樓。」她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用了「我們」二字,而處于震驚中的商老太爺同樣沒有注意到,但一直听著她說話的芳菲卻注意到了。
「……」他好像還沒有消化她的話。
「有人想要——」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商老太爺一舉手,阻止了她接下去的話。
靳非垠狐疑地看著他,隨即明白他的意思。
任誰都不曉得那要對商問存不利的人是否在商家,這件事少一個人知道或許就少一點危險。
這會兒,靳非垠倒對于眼前專制的老人有了不一樣的看法。他能在瞬間知道她說的,並且迅速作出判斷,的確是位睿智的老者,但他卻為何總是對人呼來喝去的?
商老太爺與沉肅的靳非垠對視一會,回頭對身後的人道︰「芳菲,去將富叔給我叫來。」
「是!」即使想說什麼,芳菲也選擇閉口,順從地退下。
商老太爺這才鄭重地看向靳非垠︰「你果然不簡單。」
「老爺于是夸我,還是貶我?」
商老太爺愕然半晌,突然放聲大笑,「哈哈哈……」他笑了一會,卻又沉了一張臉對著靳非垠︰「我還是要你離問存遠一點。」
「為什……」靳非垠不解。
「你莫非忘記了我曾經對你說的?」他怒道︰「你不要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你更莫要忘了問存是個有妻室的人,你離他遠遠的對誰都好!」
靳非垠咬著唇,陰郁地看著他不語。
「听到了沒有?」
「听到了。」靳非垠突然展顏,「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