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那月兌離她的意識而跳動的心髒正一下又一下地告訴她——
她愛上他了,愛上他了,愛了,愛……
愛?
什麼是愛?僅僅只是因為他偶然間救了她一命?單單是他那一句「爺爺要趕她走?」?還是因著他想說卻又不說的「要幫忙嗎」?
什麼是愛!
如果,這便是愛的話,她寧可不要啊!
為什麼要,在他已經娶妻的情況下?她怎能忍受看到他的懷中棲息的是另一名女子的身影!
走吧,走吧,走遠了,看不見他了,也就不會想了。
走吧,走得遠遠的,直至今生再也見不到他,那麼,或者只是掛念,沒有心痛。
賣身契已經到手,她將走得如采時般自然。商老太爺當然是十分樂意知道這個消息的,必也不會生事。
念頭在心頭閃動,仿佛自有意識的雙腳卻是沒有移動半分。
為什麼不走,已經沒任何可值得留戀的了,走啊,走吧。
「咳咳……咳……」
遠遠地,一陣輕微的咳嗽聲傳了來,她直覺想要離開,不經意抬首時,卻驚詫地發覺到伴隨著咳嗽聲出現的人——
商問存?
怎麼是他?
隨即,她搖頭苦笑。
走火入魔了啊,居然可以將任何人都當成他,心中難道還不願意承認他已經成親的事實嗎?
他是新郎官,春宵一刻,他此時呆的地方該是那燃燒著一對龍風紅燭,滿是喜氣暖意的新房,而非這寒意逼人的淒涼花園!
唉……
她繞了彎,打算避開來人,卻不意撞到了一堵肉牆。
「對不………」「起」字讓她吞回了月復中!
她使勁眨了眨眼,再眨眼,而後又以衣袖揉著眼,再睜開時,就著屋角的喜燈透出暖紅的光,她看到一個不該出現的人!
商問存,的確是商問存,的確是那個本該在陪著新娘子的商問存!
此刻,這個不該是商問存的商問存正對她咧開一張嘴,露出一副森森白牙,沖著她吶吶一笑,隨後,像是毫無反抗能力的她被他帶至她方才坐過的涼亭,她坐于一角,而他在她的對面。
正對面。
靳非垠傻傻地瞧著他,沒在他的身上收回過她驚愕的視線,也沒有離開的動作,只是呆呆望著他,望著眼前笑意吶吶,卻似乎也傻住了的新郎官!
新郎官?
這個念頭閃過她心頭,她「嗖」地跳起來,好像座下有針扎著她一般,那個奇怪的急樣,把原本笑得奇怪的商問存弄得突然大笑起來,而他的這個改變讓想掉頭就走的靳非垠好奇地轉回了頭。
他在大笑?
笑得如此毫無自覺,並且還伸手去擦拭那眼角!
這個也太夸張了!
「坐下!」他突然過來,將躊躇不動的靳非垠拉回原來的座位,然後他又自坐下了,仍然是瞧著她的。
「你……」她微蹙娥眉,點點疑惑在心頭。
他不答,只像看個怪物似的瞅著她,然後探過頭來直逼她,「靳非垠?」他問。
她點了點頭,木木的,心卻狂亂,因為,他的氣息將她整個都包圍住,那直要抵住她鼻端的臉上有難以解讀的表情。她深深吸口氣。
他喝酒了!
這或者可以解釋他的行為稍顯怪異的原因。
見她點頭,他收回首︰「嗯……」他點頭,「我就知道是你!」說得十分篤定,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為什麼?」她突然問。許是因為他已有幾分醉意,並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自然也不會對旁人的問話之類的事情留下任何記憶。
他沒有回答,只是神秘一笑。就在她以為他真不打算回答時,他卻突然將眼光放到檐下的喜燈上︰「這里知道。」他伸指點了點心口。
靳非垠霍地盯視他,難以相信他會給了她這樣一個答案!
「走吧。」他突然道。
仍然處于震驚中的靳非垠根本沒听到。接著,他回首一笑,上前握住她的手︰「我們上別處去!」這里的景致,實在讓人難以忍受。
「哪里?」出口的話帶著顫音,她的心頭還未平靜。
「那里!」他抬了抬下巴,靳非垠轉頭。
「啊……」她被嚇住了。
他帶著她,沿著屋角的木梯上了屋頂。
「這里舒服。」將她安置在身側,商問存對著她道。
「是,舒服……」好舒服,讓她的身體經受嚴寒的考驗。
「呵……」他笑,突然像變戲法似的自身後拿出一個圓肚細頸的酒壺,打開塞子,就著口飲了起來,些許酒順著他的唇角滑了下來,落進他的衣中。
她咽了咽口水,忽然間好想喝酒。
「要喝嗎?」他將酒壺遞了過來。
她想都未想,直接接過,然後,緩緩靠近櫻唇,顫動著心,與他做第一次親密的接觸。
人喉的酒帶著特有的醇香蠱惑了她,她沒有放手的打算。
「嘿,」他叫,「留一點給我!」
「呵呵……」她咯咯地笑,將僅剩少許酒的壺還給他。
然後,他將酒壺喝空。
「你為什麼不在新房?」突兀地,靳非垠直接問。一半是因為不問不甘,一半是酒意將她改變。
「你是好是壞?」他反問,好似沒有听到她的問題。
「是我先問你的。」總該有個先來後到吧。
「所以你要先回答我的問題。」
「哪能這樣!」
「就要這樣。」
「好吧。」他醉了,而她還沒有,就讓她先答吧,「我不好也不壞。」他的問題奇怪,她的回答不能怪嗎?
「啊?不對,不對,」他晃著一根手指,「我是問你是不是他派來的人?」她醉了嗎,怎地就听不懂他說的話。
「誰?」沒有人派她,要來的,是她自己!
「那個人……就是那個人……」
「不是!」不管他說的人是誰了——要命,頭有些暈——那是什麼酒啊,她喝酒從來不會頭暈的。
「哦,」他回過頭,算是滿意了她的答案,「換我回答了。」
「你說。」她屏息。
「因為我不要成親啊!」果然讓她的心漏跳一拍。
「那為何還成親?」既然不要,就不該成親,那可不是開玩笑,也不是在玩,終身之事豈可兒戲!
「唉!」他嘆息,那氣息隨著風兒幽幽飄在淒冷的冬夜。
她沒有接著問,他也不回答,兩個人各懷心事地望著兩處出神。
但是,該死的,她多麼希望他能出口回答啊。天知道他剛剛的一句「不要成親」讓她的心頭是怎樣的震動?
而後,他沒有回頭,卻開口︰「靳非垠?」
「嗯?」今夜,他叫了她的名。
「商信說你有好家世,為何來做下人?」他緩緩回首,目光雖渾卻是灼灼望著她。
「為了一個人……」她淡笑,回視他。
「誰?」
「你啊!」他醉了,明日就會忘了她所說過的話,這樣的機會也許只有一回,她要告訴他,她的心事;要告訴他,她的愛戀!
因為,如果現在不說,以後恐怕真的是沒有機會了。等明日的太陽升起,他就是有妻室的人了,再也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和她坐在一塊。而她……她也真的該離開了。
再不走,她怕自己承受不住日日煎熬。
「我?」他不懂。
「記不記得,你曾經救了個人?」
他點頭。
「我就是那個人。」
「哦……」他拖長了聲音,「你要報恩?」
「不只報恩……」她望向他,但他卻突然地沒有看著她。她眼中閃著為他而燦爛的神采。可是他卻選擇了不見!
「不只報恩,」他沒有知道結果的心,但她要說,為著或許惟一能讓他知道的機會,「我的心,遺失了。」
幽幽渺渺的聲音飄進他的耳,讓那猶自握著酒壺的手不自覺地顫動了下,險些失手將它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