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了她的姓名。」
「姓名?」商問存愣住,他倒是忘記了,「你怎麼說?」
「我?」商信不好意思地抓抓發,「我壓根就不曉得她叫什麼。」還是管家來了之後才說的。
商問存笑起來。
「少爺,」少爺是在笑他,他知道,但他打賭,「少爺一定也不知曉她的姓名。」不用笑他啊,他與少爺僅僅五十步與百步之間而已,彼此彼此。
「呃?」商問存啞然,好個商信,居然反將一軍。
「嘿嘿,」商信得意地笑。現下他已經知道她的名啦,而少爺卻依然不知道,那是他的籌碼啦。
「商信,你很得意噢。」
「自然。」好不容易能使少爺露出啞口的表情,「少爺想听听那個小家伙——不,小丫環的名字嗎?」
「你說我想還是不想?」瞧他,是太無聊了,還是怎地,居然拿這種東西來炫。
「當然是想的,少爺,」商信湊近他,「一文錢。」
商問存斜睨他眼,「什麼時候你也像個商人了?」凡事都以錢財為目的。
「少爺,我可不管什麼商人不商人的。」只是想玩一玩而已,畢竟少爺有時候太無趣了些,「怎麼樣,一文錢?」
「好。」他想怎麼做,他就陪著,「但如果你說不出……」
「那我給少爺一文!」他答應得爽快。
「成交。」商問存自書桌上的筆筒里揀出一文,「說吧。」
「好。」商信自信滿滿,「她叫靳……靳……」臉色變了,該死,她叫靳什麼來著?
「靳什麼?」
商信為難地瞧他,「少爺,我……」呵呵,他忘記了!
商問存搖首,朝他攤開手掌,「拿來。」
「什麼?」
「一文錢啊,你答應的。」
「我……」他這腦子,該用的時候偏偏不靈。名字啊名字,那小丫環的名字怎地就那麼,等一下——「少爺,我還有一條消息要說給你听,能不能……」相互抵消啊?
「好啊,你說。」
商信開開心心地說了︰「老太爺要管家去調查這個小丫環,還說不要告訴你咧。」而他說了,反正他真正要效忠的人是少爺,不是那個一個眼神就讓他害怕的老太爺。
「哦?」商問存神色復雜,看不出來在想什麼。
「少爺?」商信叫。
「你出去吧。」
「少爺……」商信不放心。
「我還有事做,你先下去。」
商信只好不甘不願地關門離去。
待商信走後,商問存拿起筆,繼續看賬冊。這是他每晚必做的功課,是商老太爺交代下來的任務。
但不一會兒,他就放下筆,盯著燭光發怔。
爺爺不放心他,事事都要替他做主,他是知道的,也不好忤逆,就連成親這種大事,他也沒說半句。因為,他的爹也是被如此對待。現在他要查一查他親口允進府的小丫環,也在意料之中。
可他這舉動的背後意味著什麼?是在擔心他因為看上了那丫環才將她帶進府嗎?若真如此,未免太可笑。
不錯,他是從來不曾將一個陌生人帶入商家,今日也不過一時興起,看她可憐才允了。何況他總覺得她眼熟,卻記不起是誰。
但他是要成親了,雖然是媒妁之言,不過那也沒什麼不同。人總是要成親的,早與晚都沒有差別。他根本自己很難做主,或者說還沒有一個人讓他有要自己做主的想法。
成親就成親吧,是誰都一樣,只是,唉……
只是,心里仍是有遺憾的。多麼希望自己的妻是自己心愛的女子,而不是隨隨便便的某家千金,就好像爹與娘一般。多麼希望,荒蕪的心中能被某個人的身影填滿,讓他有一份牽念。
然而,畢竟是奢想了。
再三日,三日後,伴在他身旁的將是一名他從未見過面,更談不上喜歡的女子。
唉 狘br />
敲門聲與他的嘆息同時響起——
「進來。」商問存將心頭的遺憾埋下,不讓自己最真實的情緒讓第二個人看見。
門打開,有人進來,走到離他約一丈處,卻不走近,也不出聲。他奇怪地抬頭——
「是你?」
不錯,正是靳非垠。方才一名丫環端著此刻她手上的東西經過書房,她乘機點了她的穴道,將她留在別處,自己代替她送東西過來。
靳非垠深看他一眼,娉婷走來,將手上的東西放在桌上︰「請用。」那宵夜是一份牛肉面,正冒著熱氣,但面的色澤怪怪的,似乎經過特別處理。她偷偷用銀針試過,卻無異常,或者是廚子的問題。
商問存深深盯著她。
他一定是見過她的,否則為何熟悉感越來越重?但看她的樣貌,微翹的睫毛下是一雙靈活的大眼楮,閃動著異樣的神采;略長的臉蛋沒了初見的蒼白憔悴,換上了紅潤,在燭火下泛著晶瑩;身材修長,大概齊他的肩;一身藏青色棉襖,樸素中不失淡雅,應當是個特別的女子。
他笑,「初來乍到,還習慣嗎?」他不急著去吃面,反而打算找她聊上一聊。當然純粹只是聊聊,何況他還不曉得她的名。
靳非垠迎視他帶著探索的眼,回答道︰「嗯。」她退後幾步,回到初進門的地方。
遠遠地看著他就夠了,她不能夠陷得太深。可是這深與淺,又何嘗是她能自己控制的呢。
靳非垠直直地瞧著他,眼底流瀉出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掛心。
這麼樣的距離也足夠把他看清楚了,他一定有心事,那眼底寫著濃濃的無力。
商問存對她的舉動沒有表現出驚訝之類的表情,只是略略轉過身︰「那就好。」她看他的眼神讓他不太自在,好像能看出些什麼似的,而那卻是最危險的。
「我……」靳非垠望著他的側面,月兌口道,但隨即又咬住唇沒接下去。
「什麼?」
「我……」她將視線投向跳動的燭火,「我該如何稱呼你?」不能叫他的名,那是他最親近的人才能叫的,好比他的——妻子!
「稱呼?」商問存轉過身,面對她。
「是。」她也在這時轉頭,兩人的視線再次相交。隨後,她先偏過頭調離。
是她沒用,是她膽小,是她無法正視已然存在的事實,才使得自己進退不得、心頭煩躁。
他看她的眼神,她清楚地看懂了——那是純然的主子對下人的眼神,其中不包含一絲一毫的異樣。她不懂自己為什麼腳像生了根似的,不懂自己的眼楮為什麼不敢看向他。
是怕那種眼神看多了,會連在這兒待一刻的勇氣都沒有。
「富叔沒告訴過你嗎?」那該是身為丫環的第一課,而顯然富叔疏忽了,而造成了她的困擾。商問存微笑,她似乎很好玩。
「沒有。」她對著燭火說。啊,不去看他可真是困難。
「哦?」商問存瞧瞧她握緊的拳,「你以為該稱呼我什麼呢?」
「我不知道。」她自小在幫內長大,沒那麼多規矩,也不懂。當然,五銀是叫她小姐,不過,她從來不當自己是小姐,她可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你可以叫我少爺,或者主子。」他提供選擇。
「主子?」少爺的稱呼,在那個帶她到管家那里的人口中听過,主子卻是第一次。
「你不明白府里的規矩無妨,過些日子讓富叔好好教你。」府里每個丫環都是富叔親自教導,她自然也不會例外。
「是。」她點頭。
「對了,」商問存突然想起什麼,「今兒怎麼是你送東西來?」這活一直都是個名叫翠綠的丫頭做的,他記得翠綠是府中一名家丁的妹妹。
靳非垠沒料到他會那麼問,一時呆住,但隨即回道︰「回少爺,」那人叫他少爺,她也便這麼叫吧,「她臨時有事,所以管家讓我送來。」眼神閃動,是說謊了。她少說謊,今日卻說了幾次,是為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