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心一蹙,似被擊中要害。
「雍正為什麼讓你當狀元?真是因為你的文采勝過探花和榜眼嗎?假如不是認定你當女婿,那工部侍郎的差事豈是唾手可得的?如今他已頒旨指婚,你若抗旨,就是不尊,就是滿門抄斬的死罪!」
他沉默,這一次,啞口無言。
不得不承認,嫂嫂說得對,他若抗旨,這七年來的努力將全部付諸東流……不只報不了仇。反而連嫂嫂和小柱子都會受連累。
可是,真要就此犧牲一個無辜的女孩兒嗎?一想到將要對她造成的傷害,他就于心不忍。
但他有什麼辦法呢?
英雄豪杰,束翅難飛,終究只得無奈降服。
第3章(1)
熠熠的紅燭跳躍眼前,懷烙揭下霞色的蓋頭,心里一陣忐忑。
「碧喜,你看我的妝花了嗎?」忍不住走到鏡前,輕撫臉頰。還好,那張人皮貼得還算緊,雖然在大紅蓋頭里焐了這麼久,依舊沒有露餡。
「格格,您不打算告訴額駙嗎?」碧喜替她擔心。
「你覺得我應該告訴他?」
「夫妻之間……這種事情瞞不住吧?」
沒錯,既然成了親,亦該坦誠相處……她真的沒有自信。
今天,是她的新婚之日,洞房花燭之夜,可因為臉上這張人皮,她沒有半點歡笑,滿月復做賊心虛。
「我不是想瞞著,」她嘆一口氣,「不過需要一些時間。」
「時間?」碧喜不解。
「雖然一個男子喜歡一個女子,不會完全因為她的相貌,可相貌卻仍是決定好感的第一步。我希望多過些時日,讓性德知道我的好,對我日久生情之後,再把真相告訴他……」
她不確定他對自己的感覺,兩人的婚姻只是一道聖旨的結果,她實在不敢冒險,在兩人的感情還有確立之前就給他這個打擊……她真的,很想跟他長相廝守。
「碧喜,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懷烙不禁拷問良心。
從小到大,她一直遠離人群,不想給任何人造成麻煩,可為什麼一見到他,就想跟他親近,顧不得多年的堅持?
「格格,您別這麼說,人都是自私的。」碧喜勸慰道︰「何況,這麼多年了,您何必苦了自己?額駙看上去不似以貌取人的庸俗之輩,您又怎麼知道,他一定會討厭您呢?」
對,她就是想給自己一個得到幸福機會。萬一他真的嫌棄她,到時候她定會自擬休書,絕不二話。
可在這之前,她得給他了解自己的時間。
「來,我再給您上些胭脂,」碧喜笑道︰「一會兒酒宴散了,額駙就該過來了。」
緊張的心再次提到喉間,期待了這麼久,就是為了這一刻,為什麼,反而感到害怕?
「善嬤嬤到——」這時,門外忽然響起太監的傳話聲,令屋內的人錯愕不已
善嬤嬤是誰?
懷烙剛想問碧喜,卻見一中年美婦推門而入。
「給公主請安。」善嬤嬤氣質冷冷,雖然屈膝行禮,臉上卻沒有半點笑容,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听說是額駙的女乃娘。」碧喜湊到懷烙耳邊,低聲提示。
「女乃娘?」懷烙不由得大為尊敬,連忙起身相迎,「不知嬤嬤深夜到此,有何要緊事?」
「洞房花燭之夜,本不該前來打擾公主,只是額駙在前廳喝醉了,奴婢前來通傳一聲。」
「他……沒事吧?」懷烙霎時萬般擔憂。
「酒喝多了,自然會醉,歇一歇也就好了。」善嬤嬤淡淡道︰「怕公主等得著急,才來通傳一聲。」
「不……不著急……」懷烙聞言大為害羞。
新娘子是不可以「著急」的,否則,听上去太不知恥了。
「奴婢還有一事,想稟報公主。」善嬤嬤又道。
「請講。」懷烙尷尬地笑道。
總有一種感覺,眼前這個女人並不喜歡她,雖然她是公主。
「按照宮里的規矩,額駙每一次求見公主,須得專人通傳,昨日奴婢進宮見了皇後娘娘,娘娘听聞奴婢是額駙女乃娘,便把這差事交予奴婢了。」
「哦?」懷烙一怔。
「按說此事該歸公主的人管,可皇後娘娘說,公主身邊的都是未婚少女,有些事情恐怕考慮的不周詳,所以才把此重擔交給奴婢。請公主見諒。」
的確,她出閣的時候,皇阿瑪讓她挑選陪嫁宮人,她盡挑了些平時能與她一起玩樂的女孩子,比如碧喜,她素來討厭宮中老媽子的嘮叨,心想好不容易嫁了,能耳根子清淨,不料,終究逃不過禮節束縛。
鮑主與額駙每晚相見,按大清規矩,須得上了年紀的管事嬤嬤,按照兩人當日身體狀況,安排行事。
本來這是為了保護公主遭受丈夫虐待,但規矩立得久了,也變了質,有時候甚至成了影響夫妻感情的梗阻。
懷烙听說過,有些管事嬤嬤貪財,故意說公主身體抱恙,不讓額駙前來相見,除非金錢賄賂。而年輕夫妻素來臉皮薄,害怕別人指責他們縱欲過度,所以也不敢違拗。
久而久之,額駙嫌麻煩,倒不如娶房小妾來得省事,而公主卻只能守活寡。
懷烙只希望眼前這位「善嬤嬤」真的有一絲善念,不要為難他們夫妻才是。
「公主,奴婢既然擔了此重任,就要負責到底。坦白說吧,今晚雖是公主與額駙的洞房花燭夜,可額駙醉成那樣,實在不便與公主會面。」善嬤嬤冷酷的聲音再此響起。
懷烙愣住,沒料到才是新婚第一晚,阻礙就來了。
「嬤嬤,」碧喜忍不住開口,「哪有新婚之夜,兩口子就不見面的?傳到宮里,皇上能高興嗎?」
「所以說你們年輕女孩子家不懂,」善嬤嬤冷笑道︰「我這全是為了將來公主的子嗣著想。」
「此話怎講?」碧喜不服氣。
「男人喝酒行房,多生痴兒。」她駭人听聞地答。
「你……」碧喜還想再說什麼,卻已羞得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既然如此,就听嬤嬤安排吧。」懷烙克制住情緒,依舊微笑,「碧喜,去把我那口陳木箱子打開,拿些紅絹里包的東西來,算是我給嬤嬤的一點見面禮。」
「公主,你……」碧喜不由得氣憤。
「快去!」她使一個眼色。
碧喜只得悻悻去了,沒多久,拿了一包沉甸甸的真金白銀,不甘願地塞進善嬤嬤手中。
來者不善,雖模不透對方到底是何心思,但花了錢,總能好過些吧?
「多謝公主打賞。奴婢這就回去了,還得伺候額駙呢。」善嬤嬤收了銀子,態度依舊冷冷的,說完轉身即走。
沒人知道,她不是區區一包銀子能收買得了的,她與雍正之間的仇恨不共戴天,折磨雍正的女兒,是她的賞心樂事。
她也並非什麼額駙的女乃娘,她是葉之江的寡嫂,葉夫人。
葉之江走進那層層疊疊的庭院,心里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在激顫著。
成親已經半個月了,可連妻子的一面,都沒有見。
嫂嫂說,這時對她的懲罰,誰讓她是雍正的女兒,誰讓她唆使父親胡亂指婚,這是她應有的報應。
可他終究于心不忍,趁著今天嫂嫂帶小柱子回鄉下娘家探望,他猶豫著走進這扇寂寞的朱門。
守門的太監看見他,顯得吃驚,慌忙奔進院中通報。他能感到,院中忙亂了好一陣子,讓他等待了好久,懷烙才終于出現在他的面前。
臉上帶著掩藏不住的驚喜,一身打扮看似飛速地刻意裝飾,她喘著氣,笑盈盈地望著他。
「喲,是額駙啊,今天吹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跟在主子身旁的碧喜忍不住代為不平,諷刺道。
懷烙瞪了婢女一眼,似乎在怪她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