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如此,可前三甲的排位畢竟有別,女兒不敢擅自決定他人的前程……」
「懷烙,為人處世不必過于陳腐,這三人無論誰當狀元,都不會對他們的前程有所影響。在朝為官,也不是誰當了狀元就一定能前程似錦,我大清有不少位列公卿的元老,都不是狀元出身。」
「可……」她吞吞吐吐的道︰「萬一女兒誰也看不上呢?」
「呵,」雍正笑出聲來,「朕就知道,你要說這一句!」
「女兒……年紀還小,不想成親。」她咬咬唇,橫下心道。
「因為那個胎記?」雍正一針見血的道。
她一驚,啞口無言。
的確,因為自慚形穢,不願意嫁人。
秘密是守不住的,一旦有了丈夫,遲早會看見她那半張丑陋的臉……到時候他會嫌棄她、討厭她……她最受不了的,不是獨守空房,而是愛過的人變心。
「懷烙,」雍正忽然換了嚴肅神色,語重心長的道︰「你可知道,這三宮六院之中,朕最寵愛哪一個妃子嗎?」
「好像……是孩兒的額娘。」皇阿瑪事忙,平時很少翻牌子召侍寢,可是,至少每半個月要見她的額娘一面,其中深情足可見一斑。
「你認為你額娘是宮里最美的嬪妃嗎?」
「不是……」她實話實說。
「可是朕卻對她寵愛有加,二十載不變,你認為一個男子鐘情于一個女子,只因為她的相貌嗎?」雍正直言道。
「可孩兒的相貌不是一般的丑……」她依舊害怕擔心。
「你啊,為了逃避婚事,什麼手段都用盡了。」雍正寵溺的拍拍她的頭,「你以為朕不知,那日在長春園,故意刁難你福曦表哥之事?」
的確,那道難題,不是皇阿瑪出的,而是她。
她平時故作眼高于頂,故作刁蠻不近人情,只是為了逃避婚姻。
「女兒,你忘了,這世上有一種叫緣分的東西。最美的女子不一定有好歸宿,最丑的女子也未必就婚姻不幸,關鍵在于,她得給自己一個嫁出去的機會。」雍正道。
心間似被輕輕叩了一下,微微打動了。
「你到底想不想嫁人呢?」
是呵,她想……哪個女子不渴望得到愛情?她裝模作樣,不過是害怕受傷的偽裝。
「要是今天……沒有女兒中意的人呢?」終于,她支吾的開口。
「你啊,」雍正不由得笑了,「終于同意了?別怕,今天挑不到合適的,皇阿瑪再給你安排別人,但是若有看到喜歡的,手中的魚餌記得一定要交給他。」
「是。」由于到最後,她選擇了點頭。
十八年來,這是她邁出最艱難的一步,她不知道這樣是對還是錯,但她想給自己一個得到幸福的機會。
「說著說著,人就來了。」雍正忽然笑道︰「瞧!」
順著父親的示意,懷烙轉過身去,果然三位青年才俊正在太監的引領下,徐徐朝這邊走來。
她的心尖忽然像被什麼激了一下,實現猛的模糊起來,泛起淚花。
是他?那個清雅如玉的白衣男子……
今天他依舊穿白,上衣用銀線繡了萬字流雲圖案,益發清俊迷人,哪怕與同年級的杰出人物在一起,亦能引人注目。
為什麼,每一次看到他,她就會莫名其面的心疼?每一次,即使隔了再遠的距離,也能一眼就認出是他。
他們之間,難道會有什麼奇特的緣分嗎?
慌忙用帕子遮住面頰,微微側顏,不讓旁人發現她的異樣。
「參見皇上——」三人來到眼前,一起向雍正行君臣之禮。
「今日游園,不必拘謹。」雍正和藹地道︰「你們可會垂釣?」
「垂釣?」三人一怔。
「今天朕就要考考你們,看你們誰能釣的大魚!」雍正話中有話的道。
太監立刻上前,捧上魚竿。
「這湖四周,你們隨便找位置。」雍正又道︰「據說釣魚的位置也很重要,湖水是流動的,自西向東,並非死水,你們可看仔細了。」
「臣選上流。」其中一人忙道。
「臣選下流。」另一人道。
「上下流有什麼講究麼?看來你們都是釣魚的行家啊。」雍正看一眼立在原地、默不吭聲的葉之江,「愛卿,你呢?」
「臣無所謂,隨便找個地方就行。」他從容的答道。
「哦?」雍正頗有興趣的瞧著他,「挑不對地方,魚釣少了,朕可沒辦法幫你。」
「臣今天本來就不是來釣魚的。」他微笑的答。
笑容中,似有寒光一閃。
他的確不是來釣魚的,憑他的聰明,也深知今天並非釣魚這麼簡單——傳聞狀元郎的名額遲遲不定,只因為他們三個人的文采相當,雍正舉棋不定,今天大概是什麼變異的比試吧?
不過,贏不贏他都無所謂,今天,能離雍正這麼近,他就達到了目的。
他的袖中,藏有一把薄刀。
紙那般薄,娟那般軟,卻鋒利無比,唯有如此特制的利器,方才入宮搜身之時,才不易被侍衛察覺。
他是來復仇的,一旦看準時機,他就會用這把刀割破仇人的咽喉……
所以,他決定,要挑一個距離雍正最近的位置。
第2章(2)
接過魚竿,就在亭閣處坐下,雍正在身後不遠處觀戰,位置如他所願,很近……
為了今天,他運籌帷幄了許久,自十五歲開始,不僅文韜,還有武略。
他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斯文的外表下,有著深藏不露的武功。他知道,一旦行刺,能幫他的,就不再是智慧,而是肉搏的功夫。
可是,為何此刻他如此心神不寧?
這樣關鍵的時刻,本應從容不迫,可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攥住了他……這四周,到底有什麼人或事,令他心神不寧?
「納那公子。」忽然,他听到有人喚他。
清澈如泉水的聲音,讓人過耳難忘。
他一驚,猛地抬眸,與對方四目相對,那雙美目,也是他過目不忘的。
是她?!懷烙格格……
是了,就是她,這四周令他心神不寧的,就是她。
方才,沒有看清原來她就在附近,可仿佛有一種預感,他感受得到她的存在。
為什麼每次見到她,都會涌起如此異樣感受,心仿佛被刺痛一般,似有無數前塵往事的蝴蝶翩翩縈繞,令他坐立不安。
「拜見公主——」葉之江起身,屈膝道。
「算起來咱們也算親戚,」懷烙笑道︰「不必多禮。」
「若論親,我表哥那一房繼承爵位,可算親,到了我這兒,只是奴才罷了。」所謂一表三千里,他深知旗人等級深嚴,納那性德是什麼地位。
「听說納那公子早年游歷大江南北,見多識廣,不知遇到過什麼奇人奇事?」懷烙隨意道。
見到他,就想接近他,哪怕是無聊的話題,她也想多問問、多說說。
「算不得見多識廣,只是多走過一些路、多見過一些人而已。」
「宮外好玩嗎?」
「玩?」他幾乎要嗤之以鼻,「公主若有朝一日能出宮看看,自然知道民間不是你想象那般。」
養尊處優的金枝玉葉,哪里知道民間疾苦,宮外不是好玩,而是淒慘……
「你自以為我想象的是怎樣?」听出他語氣中的輕蔑,懷烙有些不服氣。
「從方才的‘玩’字,就可以知道公主心中所想。」葉之江坦言答。
「你……」她想替自己辯解,可發現,原來並沒有辯解的余地。
在別人的眼里,她從來都是那般刁蠻驕傲,又怎會關心民生疾苦?
可不知為何,她很想讓他知道,那一切都是偽裝,她也有一顆懂得同情的心……
「公主若沒有別的問題,可否讓微臣獨自垂釣呢?據說魚兒喜歡安靜,人聲會把它們嚇跑。」葉之江疏離冷淡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