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不會說它們是植物吧!」素練其實知道俞驥的意思,只是開朗慣的她隨口說說笑話,逗弄逗弄他。
她竟敢取笑我引俞驥不甚高興。
「哇!終于過關了。」素練露出燦爛的笑靨,「謝謝你呀!」
「那你可以讓開了吧!」俞驥沒好氣地說。
「請!」素練一個大步,隨即閃到一旁,俏皮地說著。
俞驥上了車,踩下油門,便沒再瞧她一眼地往前駛離,留下一身白色T恤短褲的素練,背著碎花的背包、曳著些微凌亂的馬尾辮,踏著輕快的膠鞋邊走邊跳著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這個女孩是天真?!還是無知引就這樣毫無警覺地獨自走在這山林間,雖然這條路不算偏僻,但,又何嘗不存在光天化日的熱鬧巷街引
我這樣走掉,會不會太過——太過冷血?!?!手握方向盤的俞驥竟開始有了良心的發現。
于是,一個迥轉,他把車掉個頭回到原來的地方。
對于他的冷淡,素練有份不敢承認的失望,在以往,她的助人或付出都給得高興滿足,根本不在乎對方是什麼樣的態度,就連在醫院當義工的那次,她還讓個脾氣暴躁的病人潑了一身濕,但她也只是笑笑而已。
唯有這次,感覺特別不同,會不會是因為昨天的吻,混淆了她單純的念頭?閃進了路旁的一條小徑,素練突然間想到下頭的溪邊坐坐,洗滌一下她混亂的思緒。但她的擇徑另走,卻讓回頭尋她的俞驥嚇出心髒病。
「怎麼不見了?一他一路上沒看見她的蹤影。
糟了,會不會真的出事了!可是才一眨眼的工夫——
「真是胡涂——」把車停在路旁,俞驥急忙地跳下車,往草叢兩旁探去,還咬牙切齒地邊走邊罵著。
我何時這麼好管閑事?她就是失蹤也不干我俞驥的事,干嘛非把這等事攬上身?雖然俞驥的名牌皮鞋沾了爛泥,而長長的野草扎得他受不了,但,他就是沒辦法放下一切轉身離左。
就算是回報她昨晚的那杯花茶吧!俞驥理直氣壯地想著。
穿過雜草叢生的小徑,沿著斜坡走到盡頭,映入眼簾的是一條清澈見底的溪流及大小矗立的石頭,還有坐在石頭上把腳浸在水中的女子。
周遭靜得可以,只有潺潺的流水聲襯托著靜謐的特立,此刻的俞驥倒像是誤入世外桃源般的驚異——為何這段沒有特意規畫的天地竟比他見過的人工花園來得——來得——
他一時無語形容透徹,不能說「美麗」,也不能說「有創意」,那是一種情境,可以通達心靈的潑墨情境。
對了,是「靈氣」。
而這靈氣的中心點,便是低頭淺淺戲水的疏素練。
半側著臉的她,更顯出五官柔美細致的線條,尤其是那長而翹的睫毛每眨一下,似乎就眨進了溪流被陽光反射後的波光。
素練的美不是會令人為之驚艷或屏息的,而是如溪流旁的野姜花,自然單純中卻有撲鼻的花香,重要的是,她是俞驥三十六年的歲月中,唯一看順眼的女孩。
而這或許就是俞驥不得不感動的地方。
「嗨!」一個轉頭,素練發現俞驥站在雜草成堆中。
「你今年幾歲啦?」俞驥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有威嚴些。
「二十六。」素練閃著晶亮的大眼,有些不明白他的用意。
二十六?!俞驥有些訝異素練的回答,原先他猜測她絕不超過二十三歲。
「既然年紀也一大把了,難道沒有半點危機意識嗎?萬一站在你背後的是怎麼辦?」這口氣竟有火藥味。
想不到他還會關心我?!?!一個會開始付出的人就表示傷痛逐漸痊愈,素練望著面有微慍的俞驥笑開了顏,說︰「我不怕,只怕心碎的人。」
「你是不是天生少根筋?我跟你說東,你卻說西。」
「那是因為我們沒有默契,要說天生少根筋那也應該是你,老是別扭樣的,就不知道自己心底真正想做的是什麼事情。」素練不是指責,而是在談笑間挑出他隱藏甚久的心緒。
「我俞驥會別扭?!會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事情?!你又不是我,你懂個屁呀!」被素練說了一頓的俞驥,心中猛然一震,有一針見血的效用,只是自傲如他,又怎會承認自己脆弱的一面。
素練沒遺漏俞驥臉上那一閃而逝的驚慌,收起笑意,換上誠摯的語氣,溫柔卻有力地說著︰「我不懂不要緊,重要的是身為自己主人的你一定要認清。」
「好了、好了,我不想再听你的胡言亂語,我基于鄰居的道義,只想把你安全地送回農場里去。」第一次,俞驥因害怕而選擇逃離,他突然間覺得是無衣物蔽體般地讓人一覽無遣。
他痛恨這種感覺,就像剎那間硬是被人扯下面具般的困窘,而他俞驥只能當個強者,被人捧、被人膜拜的強者。
一路上,俞驥沒再開口和坐于身旁的素練說話,而素練也安分地順了他的意,噤口不語。
「謝謝你。」回到農場的素練,下了車後,對著車窗內的俞驥再次揮手致意。怎麼一下子變得如陌生人的生疏?俞驥不喜歡。
「疏小姐——」豈不是更生分了,才一出口俞驥就後悔了。
「叫我素練就行了。」素練等著他的下一句。
「素練,」這名字一喚,俞驥喉頭就有暖和的感覺,「剛才對你不禮貌的地方,真是——」他的「抱歉」兩字還是說不出口。
「沒關系,我不會放在心里的。」素練從他的表情中已看到道歉的訊息,因此順口接了下去。
那你可會把我放在心里?沒預警的,這句話就從俞驥的心底竄起。
見鬼啦!我干嘛要她把我放在心里?!啐!「那——我走了!|」俞驥干脆連「再見」都不說了,免得再給自己借口。
「歡迎你來芙蓉坊坐坐。」清脆的聲音,似乎向俞驥招著手。
直到車子駛進了度假村那扇巨門,素練才收回視線,若有所思地走回屋里。「素練!」屋里有人正坐在沙發里。
「程爸、程媽,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素練興奮地跳了起來。
「剛到家。」程爸憨直地笑著。
「是啊!剛到家就看見一位帥哥送咱們大小姐回來!他是誰呀?怎麼以前我都沒見過?」程媽可是有滿月復的好奇心。
「朋友而已啦!這幾天才剛認識的。」
「原來喔——素練你可要加把勁,有不錯的姻緣可別錯過了,別教你那舅舅、舅媽稱心如意。」程媽一向把素練當成自己的女兒,因此,關于素練的終身大事,她也是放在心里沒敢忘記。
「哎呀!程媽,你說到哪兒去了。」
「不是我說的,是你舅舅又替你找到相親人選了。」程媽的口氣頗不以為然。
「他又打電話來了?」素練的心為之一沉。
「嗯,才掛斷沒多久呢!」程爸開口說著。
素練半晌沒說話,一會兒才聳聳肩,說︰「反正我不會再去台北相親了,再說明天起我就要到隔壁的度假村工作了。」
「隔壁度假村?!他們能有什麼工作給你?」
「是布置晚會的花藝,他們好像要辦許多天的晚宴派對,並且嚴格要求每一場要換不同的花色,所以這陣子可要麻煩程爸、程媽辛苦一些了。」除了應付市場上的供給之外,素練的花藝事業還有時替人包辦結婚、宴會等大型活動的情境設計,偶爾,素練也會應一些插花教室或園藝研討會的邀請,指導她專精的課程。
在這圈子里,她是小有名氣,學生們或認識她的朋友不知何時就替她取了個「百花公主」的雅號,不過對于這些她僅是笑笑而已,不自豪、不在意,她喜歡的就只是樂在其中的工作樂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