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得挺傳神的——」我盯著擺在地上的那幾幅油畫說著。
「要不要畫一張?不貴喲!只要——」這人轉過身來。
「耿肅?!」
「是你?!」
我和他的詫異不相上下。
原來耿肅家遭突變,為了籌措學費,只得利用假日課余時間來替人畫像賺錢,偶爾也幫附近餐館或鋪子畫些宣傳海報或設計菜單條,難怪一下課就不見人影,想不到心高氣傲的他也有這等苦衷。
「你不會向人四處宣說吧?!」他表情不甚自然。
「當然不會。不過,這也不是可恥的事,畫家本來就是靠賣畫維生,連大名鼎鼎的徐悲鴻老師都有過這樣的一段日子。」我坦誠而自然地說若我的看法,沒有安慰的表情,更沒有憐憫的口氣。
「你真這樣想?」耿肅有些動容的模樣。
「不只這樣——」我停了半晌,還朝四周看了看,說︰「我想,要是以後我要同你一樣出來歷練歷練,一定要離你遠一點。」
「為什麼?」
「大家一看,鐵定都會中意你那干干淨淨、整整齊齊的畫工,誰會要我那隨興的書法,同你太近,我不就自拆擂台、自討沒趣嗎?」這番話,有三分嘔心卻有七分實情,就一般人的眼光偏好而言,耿肅的確是他們毫不考慮的選擇。
「其實,我也沒你說的這麼好——」真難得,這小子還有謙虛的時候,「只不過,你的畫真的太過潦草——」我就說嘛!狽哪里改得了吃屎。
聊了一會兒,我想找個機會離開了,于是說︰「不打擾了,萬一誤了你的生意就不好。」
「季雪凝——」他叫住了我。
「嗯?!」
「你今天真的很美。」
已經走了幾百公尺遠了,可是耿肅最後的那句話還是讓我飄飄欲仙,竟然這世上還有人用「美」來形容我季雪凝,何況還是平時不說謊的耿肅!這鐵定是真的。
這小子,不但有眼光,還有點良心呢!
說也奇怪,一向不甚重視外表的我,怎麼才來到上海沒多久,就學人家計較起美丑了,想想,也真是不爭氣。
一股撲鼻的花香,就這麼不打招呼地闖進了本姑娘白我陶醉的情境里,似乎也贊嘆著我的美麗。
買束鮮花吧!十七年來我第一次起了這個念頭,于是不假思索地就往街旁的花坊走去。
「這花可以嗎?」店員同店里的客人問著。
「好,全包起來——」這聲音好熟悉呀!
我本能地朝店內的那位客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是他?!真是冤家路窄,好不容易逃開了課堂,以為能有個回避他的喘息空間,沒想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趁他沒注意,我安靜地轉過身,拔腳開溜!
像他這等的「木」頭人,竟然也有浪漫的一面!可是,他買這麼多花要送給誰呀?
難道——是她?!那位東北的阮家小姐?!
哼!還真會獻殷勤!我想若想著,就升起一股懊惱來了。
「噓——嘿嘿!小美人走這麼急上哪兒去呀?」
我是胡涂了!竟不知不覺地走進這條死巷里,而眼前還有三個痞子,咧著嘴,露出貪婪的笑意。
「上哪兒去也不干你們的事,請讓開。」我強自鎮定著,並用眼角往四周搜尋著可以防衛的武器。
「哈哈哈——你這姑娘挺凶的嘛!被辣,我喜歡。」
「可是我不喜歡——」我盡量拖延時間,盼望有人路過可以搭救,「你的五官不夠端正,還比不上你右手邊的那位呢,」我想先使出「離間計」。
「真的呀!」被我點名的那一位面有驚喜,「難怪有人說我是潘安再世,老大,這下子你心服口服了吧!」
「服個屁,王八蛋!」他踹了那人一腳,「男人是比氣概,不是比那娘娘腔的小白臉——」
「論氣概,那你又輸給了左側的那位——」我繼續說。
「他?!」他怒氣沖沖地又捏了左側那位的臉頰。
「大哥,別那麼用力——」那人哎哎叫著。
「哈哈——瞧!他這副德行哪里比得上我?」
「那是人家敬你三分哪!所謂半瓶水響當當,人家那從頭到尾不吭氣里頭,不知生了多少計謀、積了多少氣魄呢!」
我想,除了中間這位外,其他二人大概都會認為我是「慧眼識英雄」。
「你這小妞這張嘴挺厲害的嘛!看來非給你一頓教訓不可,兄弟們上!」
餅了幾秒,沒半點動靜。
「你們干嘛?!上啊!」
「老大,不好吧!這光天化日下動手打人,又是打個女人——」
「就是啊!離大街只隔幾步路,萬一被人發現了——」
我的「離間計」想不到還有些成效,這會兒,這三個人正在意見不合,相互理論著。
就是這時候了——我趁他們一不留神,使勁全力地往大街方向沖過去——
「站住——」
沒跑多遠,我就被人從背後一把逮住了。
「啪——」火辣辣的感覺停留在我的右臉頰上。
耙打我?!「啪——」我立刻也回了他一記。
「賤女人,不知死活——」他一把抓住了我的頭發,再重重地把我摔在地上。
「看我怎麼整治你——」他拿出了一把亮晃晃的刀子。
「那要先問我同不同意?」在絕望中,我听到了奇跡。
往那方向一看——是穆穎?剛從花店出來的穆穎!
「哈哈,你這書生也想英雄救美?省省吧!你那雙手就只夠給女人送花,打架?!炳哈——」
那人笑還未止,穆穎就一個右旋踢踹得那人措手不及,接著就是一片混戰,看得我既心急又慌亂,想要出手卻不知從何幫忙起,就在此時,我看見了一把刀子正朝穆穎的背射過去——
「小心——」我不知哪來的功夫底子,竟撩起了長裙,伸長腿縱身一躍而起,對準了那把來勢洶洶的刀子踢過去。
踫!一聲巨響,我就以四腳朝天的姿勢摔落在地,「哎喲——」我忍不住慘叫一句。
「媽呀——」竟有人哀嚎得比我慘烈,「誰把刀子捅在我上——」
痹乖,還真有準頭!方才那臨門一「踢」,就把那刀子不偏不情地射向那位「老大」的臀里去了。
想不到我季雪凝還有這方面的天分,早知道就教我爹讓我去學詠春拳或八段錦,一定大有可為。
這三個痞子是連滾帶爬地落荒而逃,真是大快人心!
「別走啊!有種就別走啊——」我高聲嚷嚷著。
「季雪凝,閉嘴,你是嫌麻煩還惹得不夠嗎?」他竟氣惱地對我吼著。
惹麻煩?!他說我惹麻煩?!豈有此理,明明是那三人來戲弄我的,怎麼他不但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動作,反倒怒氣沖沖地指控我?!真是天理何在。
突然間,地上的片片花瓣告訴了我答案。
那束花原本是他捧在心口上的,就像阮家小姐在他心中的分量,而如今,卻為了我,摔爛了他對她的心意,誤了他們約定的時辰。
難怪他這沒啥情緒的「木頭」會超乎想像的對我怒吼,剎那間,我有受傷的痛楚了。
「流血了,我帶你去包扎吧!」他蹲下來檢視我的傷口。
是呀!流血了,卻不是在手臂及小腿的地方,我的心里喃喃低吟著。
「不用了,我不想再耽誤你的時間——」我吃力地站起了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塵。
「走吧!我家就在這附近,先去擦擦傷口。」
「我就說不用了——」此話一出,我就後悔了,「對不起,是你及時出現,我才能逃過這一劫,我實在不該這樣對你說話——你一定認為我不識好歹——」
在他的堅持下,我還是隨著他來到他住的地方,有些無奈、有些別扭、也有些好奇的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