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什麼也沒發生,他只是靜靜地摟著她,強忍自己的沖動,實在壓不住的時候,才深深地吻她。
但這什麼也沒發生的夜晚,卻是她日後惟一甜蜜的想念,可憐之極的慰藉……
「大師姊!大師姊!」耳畔忽然傳來不一樣的聲音,雅眠猛地睜開雙眸,發現夢境與現實截然不同。
她剛才是作了春夢嗎?為何身側的男子頓時消失無影?她明明感受到他,還聞到他的氣息……
「大師姊,你醒了嗎?」一個女子在床邊急切地喚著,盯著她那雙似醒非醒的眼楮。
「小瑾?」
這是小師妹小瑾嗎?她此刻不是應該在紀州嗎?
身為丞相千金的小瑾,本名喬木蘭,現嫁與皇上的弟弟楚皓明為妻。算起來,雅眠與她已經好久沒見了,不知為何她會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小瑾,」雅眠還是習慣叫木蘭的小名,她感到此刻嗓子沙啞,開口說話就是一陣刺痛,「我在哪兒?」
她茫然望著四周的華麗帳幔。
「這是我家。」木蘭解釋,「大師姊,你受傷了,還記得嗎?你被太後的劍刺傷了喉嚨,已經昏迷十日了。」
「我沒死?」她模模頸間,那兒有一塊厚重的繃帶,纏了又纏。
傷成這樣,居然還能還魂,真是奇跡。上天還要折磨她到什麼時候?連求死都不讓她如願嗎?
「為什麼……我會在你家?」喉嚨好疼,但她忍不住又問。
木蘭笑道︰「是我家相公把你接回來的。」楚皓明?他怎麼跟這事扯上關系的?
「那日我隨我家相公從紀州回京,卻听到風聲,听說太後要拿你做人質。他顧及你我姊妹情誼,連忙奔至現場,正巧看到你受傷的那一幕。當時人人都以為你必死無疑,太後也覺得一具尸體對她沒了利用價值,于是我家相公便向她求情,把你給帶了回來。」
那龍哥哥呢?看她將死,他有什麼反應?想問,她卻不敢再問。因為每一次關于他的消息,都讓她傷心欲絕。她只能將頭深深埋在枕問,不再去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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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天一天地好起來,喉間漸漸結了痂,說話也不再疼痛,只是聲音還是有些沙啞。
大多時候,她都待在木蘭為她安排的臥房里養病,連花園都很少去。
日子過得甚是無聊,除了翻閱木蘭留在房中的幾本書,或者對著窗外的陽光發呆,她沒有別的舉動。
這段時間,唯一能讓她開心的.似乎就是婢女定時送來的花兒。
那些鮮花,品種各異,形狀萬千,奼紫嫣紅地插在白色的瓷瓶里,因為清水的滋養,更顯芬芳撲鼻。湊近仔細一看,瓣上還沾有露珠。
在這無聊寂寞的空間里,忽然擺上一簇鮮花,仿佛在死亡中平添一絲生命氣息,給了她真正的慰藉。
「鶯兒,這花是你采的嗎?」她問端來瓷瓶的婢女。
「是每日府里的花匠采了,插在瓶里,讓我送來的。」婢女笑道。
「花匠?」男子嗎?難為一個干粗活的下人,居然有如此品味,把這瓶中的各式花兒搭配得相得益彰,不會太艷,也不會太素。
她一直以為世上惟有心思細膩的女兒方有如此巧手。
「咱們府中這位花匠可了不起了,自從他來了以後,園里的花兒旺盛許多,他還栽了不少珍奇品種,我以前都沒見過呢。」婢女繼續贊美。
「是嗎?」剎那間,雅眠對這個人產生了一絲興趣。
他為她搭配的花兒,甚合她意,仿佛能猜到她心思一般,每日會隨著她心緒的起伏,而送來不同的花種,讓她胸中陰霾的愁雲漸漸流散。
雖然素不相識,卻像是遇到了一位知音般,令她驚喜。
「咦?」她忽然在白瓶中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瞪大雙眼,玉指輕輕拈起一朵花,詫異道︰「鶯兒,這不是朝顏花嗎?」
「對啊。」
「可現在是下午了……」
朝顏花清晨盛開,瞬間即逝,到了下午大都已經凋零,但眼前這一番景象又是怎麼一回事?見鬼了?
「呵呵,就說咱們府里的花匠厲害,他硬是有辦法讓朝顏花下午才開。」婢女莞爾。
「這……怎麼可能?」
「他咋兒晚上在即綻的花蕾處遮了不透光的黑布。待到日上三竿後,才將那黑布摘掉。這花兒被蒙蔽著不知時辰,當黑布一掀,才徐徐綻放。」
到底是何方能人,竟會想出這古怪之極的法子!雅眠霎時怔住。
「咱們府里的花匠說.姑娘您正病著,每日都睡到下午才起身,所以一直看不到他栽種的朝顏花。特地想出了這個法子,給姑娘您的屋子變變新花樣,嘗個鮮。」
他,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居然對她如此關懷。可見他不僅是一個心思極巧的人,也是一個心地極善的人。
「鶯兒,這花匠尊姓大名,何方人士?」忍不住開口問。
「這個我倒不曉得,他人府沒多久,平曰也不常跟大伙兒說話,只是整天站在花牆底下埋頭栽種,臉上沾著泥,連面貌我都沒看清。」
「喔。」雅眠點點頭,忽然想去會會這位了不起的花匠。
念頭一起,便在腦中縈繞不散。待到婢女退去,她亦起身,往園中那片花牆走去。
已到初夏時分,園中萬物競相爭艷,只見四周綠葉青枝,繁花糾結,蜂旋蝶舞,霞光艷艷,空氣中彌漫濃郁熾熱的甜熟芬芳,舉目望去,一草一木,皆呈現一片綺麗奪目的美景。
雅眠深吸一口這屬于夏日的氣息,霎時感到枯萎的身子似乎又活了起來。
原來生命還是有值得流連之處,那日若真的死在太後劍下,到了黑暗的地獄,還能看到這一番可愛美景嗎?大概只能與骷髏腐尸相伴吧。
直到這一刻,她才覺得自己真的康復了。
之前身子是好了,心仍被闐黑疼痛緊緊束縛,整個人像活死人,而此刻心胸開闊,所有的痛楚在這香花微燻之中,消失殆盡了。
腳步似乎輕快許多,不一會兒,那片花牆便近在眼前。
有人正彎著身子,掄著花鋤,松著藤蔓下的泥土。他,就是那位花匠吧。
不知為何,雅眠在看到他背影的一剎那,似曾相識的熟悉感瞬間攥住了她的心,還有雜織在香燻之中,那絲熟悉的氣息……
「听說你施了個法子,讓朝顏花下午才開?」一道聲音從花牆後傳來。
雅眠這時才注意到,原來此處除了那花匠外,還有別人——她的小師妹木蘭,倚在樹藤邊,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悠閑開口。
「你這樣費盡心思,她也不會知道,又何必呢?」木蘭繼續道。
彎著身子的人卻一直不回答,只顧松土,宛如啞巴。
「說真的,你這園藝是從哪兒學的?呵呵,還真是有模有樣!」
「我母親擅長園藝,小時候從她那兒學的。」終于他說話了。
那聲音……那聲音……雅眠只覺得一顆心已經提到了喉嚨,緊緊抓住手邊的綠葉,生怕自己會在情不自禁下太過沖動。
「好端端一個郡馬爺,居然跑到我府里來當花匠,咱們這一回的面子可真大呢!」木蘭笑道。
彎著腰的人終于直起身子,轉過臉來。俊顏沾著泥垢,可雅眠還是能一眼就認出污泥下的真實面目。
她感到一陣虛月兌,軟軟地靠到樹邊,全身的骨頭像被擊碎了一般,半天都支撐不起來。
「以當下的形式,能得遂王與王妃收留,說感謝的應該是在下。」聞人龍低聲司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