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說了你這小子聰明,哀家如此信任你,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太後有事盡避吩咐,臣當盡心竭力,達到太後的期望。」聞人龍面色凝重,仿佛預料到即將面對的肯定不是什麼輕松的話題。
「最近家里人還好吧?」太後卻忽然話題一轉。
「托太後的福,還好。」
「听說義山王妃患病了?」
「喔,是。」他微怔。
「听說是瘋病?」太後眉一挑。
「只是受了些驚嚇,這兩天已經好多了。」連忙解釋。
「你也不必遮掩了,義山親王府上的事情,哀家說不定知道得比你還清楚。總之,是鬧鬼,對吧?」
「太後,請不要听信那些謠言。」聞人龍忙道。
奇怪,他為什麼要這樣驚慌?雅眠在藏匿處一臉迷惑。
「世間沒有鬼。怕鬼的人,只因自身心中有鬼。」太後的語調倏地變得十分冷咧,「你可知道那鬼是誰裝扮的?」
「臣不知。還請太後不要相信那些無稽傳聞!」聞人龍變得十分激動,聲音也在不自覺中揚高。
太後卻笑著繼續道︰「坦白對你講吧,那鬼,是哀家派人去裝扮的。」什麼?!不只聞人龍,就連樹上的雅眠也錯愕萬分。
表是太後派人扮的?為什麼?這簡直如天外飛仙一般荒誕離奇。
「小子傻了啊!」太後道出驚天動地的真相,卻依舊談笑風生,神色不改,「你心里一定在問,哀家為何要如此做,對吧?」
一陣沉默之後,聞人龍點點頭。
「這可要從哀家年輕的時候說起。你可知道,哀家曾經是義山親王府上的選侍嗎?」
「什麼?!」俊顏一怔,灰眸震驚。
「選侍,知道這個詞的意思嗎?」
「是,微臣听說過,便是由地方官員從民間挑選出來的候選女子,除了留在宮里的,其他分配到各王府的,則叫選侍。」聞人龍小心翼翼地答。
「不錯,這些女子本應由皇上先挑,挑剩的,再分配到各大王府。但哀家的境遇有些許不同,因為入京前曾與義山親王有過一面之緣,他對我印象深刻,當時正巧又由他掌管選侍名冊,所以他暗中先把我悄悄留下來。」
這麼說,太後與義山親王年輕時曾有過一段曖昧的感情?雅眠听到這里,亦吃驚得怔愣住許久。
可太後為何最後進了宮?這其中到底還有多少秘密與曲折?
廟堂內的女聲繼續道︰「義山親王素來辦事稟公執法,從不徇私,這回卻為了我讓他破例違背處世的原則,別人知道了這事,倒還好說,惟有一個人心里卻恨得發癢。」
「是先皇嗎?」聞人龍大膽猜測。
「呵,」太後輕笑,「你這小子一向機靈,怎麼這會兒倒傻了?先皇與義山親王一向要好,兄弟情深,別說當時先皇沒見過我,就算是他看上我,若听說義山親王喜歡,也會把我讓出來的。畢竟天下美女如此之多,犯不著為了我傷了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義山親王之所以悄悄把我留下,也是為了不讓他哥哥難堪罷了。」
「那……」聞人龍覺得困惑,「微臣就真猜不出是誰了。」
「虧你還是成過親的人,這點事都猜不出來?真難為雪菁,跟了你這個不解風情的木頭!」
義山王妃!雅眠心中忽然大叫。對,一定是義山王妃!
天底下,惟有深愛丈夫的妻子,才會這樣在意夫君納妾的事。何況,這個小妾來勢洶洶,還沒進門就讓夫君破例越軌。
丙然,太後證實了她的猜測。
「還不明白嗎?當然是你的岳母大人。」
「迫麼說,您當年沒有留在義山王府,只因為我岳母她……」聞人龍恍然大悟。
「哼,你知道她對我做了什麼嗎?」太後臉上和氣的神情忽然變得極寒、極冰冷,「為了把我趕走,為了不失去丈夫,她竟親手掐死了自己的女兒!」
此話一出,四下皆靜.聞人龍與雅眠都訝異得久久不能動彈。
「其實這一招並不希奇,早有古人用過了。從前則天皇帝武曌,也是用這樣的方法陷害王皇後,鏟除了自己最大的情敵。」
太後忽然大笑起來,在這空曠的地方震蕩回旋,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義山王妃不過是借了古人的智慧,故意對她丈夫說,要我去照顧她剛出生的孩子,然後趁我不備,暗施毒計……反正她已有雪菁這個女兒了,第二胎求神拜佛想要個男嬰,沒想到仍是生了個賠錢貨,氣正不知道往何處發,正好利用那孩子設計我。
「所幸義山親王清楚我的為人,不相信真是我所為,但礙于那些偽證,又不能再留我在府中。他只好托了關系,讓我入宮,希望我至少有口飯吃,不必再像從前那樣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呵,世人都說我心狠,可又有誰知道我會有今天,都拜這些比我更心狠毒辣的女人所賜!」
先遇到心懷不軌的義山王妃,後遇到笑里藏刀的元皇後,年輕時的這一連串慘痛經歷,在此刻坐擁天下的婦人臉上,只留下駭人的冷笑。或許她曾經昏天黑暗地哭過,可現在,她一滴淚都流不出來了,大概都流干了。
雅眠听著那笑聲,心頭不由得泛起一絲同情。她從沒想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會同情這個傳說中殘酷可怕的婦人。
「微臣明白了,」聞人龍忽然開口道,「所以,我岳母才會害怕嬰兒的哭聲。」
「沒錯,這正是親手掐死自己孩子的後遺癥。她本打算趕走我,沒想到趕不走的竟是她自己的心魔。這些年來,只要一听到嬰兒的啼哭聲,她就發瘋。
「哀家知道她有這種癥狀,便每逢初一十五派人穿上白衣,懷抱嬰兒,去她寢宮逛一回,提醒她不要忘了當年自己犯下的罪過。果然,她被惡夢折磨,從當年好端端一個豐腴美人變成了如今骷髏一般的殘軀,我看著她,不覺得可憎,反覺得可憐。」
聞人龍似乎心有感慨,不語地立于一旁。
「承安侯,」太後頓了一頓,話題再次出人意料地一轉,「哀家把往事一五一十告訴你,你可知道是為了什麼?」
「微臣愚鈍,不解太後為何如此信任微臣。」
「你是願意當義山親王的好女婿,還是當我的親信?」眉一挑,拋出兩難的抉擇。
「這……有矛盾嗎?」聞人龍仿佛明白了什麼,卻仍舊裝糊涂。
「哀家知道,你是想做大事業的人,義山親王能給你的,就目前這麼多,但遠不如你需要得多,對嗎?」太後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但哀家能幫你達成畢生心願,只要你站在哀家這一邊,替我效忠。你一定會願意的,對嗎?」
「臣還是不懂,效忠太後,跟忠于岳父,兩者之間有矛盾嗎?」
「當然有,比如當哀家命令你去綁架你岳父的時候。」語氣輕松,卻引得聞人龍驚愕抬眸。
「綁架?」他情急之下月兌口道,「太後與我岳父既然有舊日情誼,為何要如此做?」
「其中緣由哀家日後再與你細說。你先說,做,還是不做?」
「微臣……」他遇事一向冷靜,可此刻卻有些不知所措。
雅眠與他一般,也是腦中一片嗡鳴。
藏匿在樹間偷听了這麼久,她的思緒也隨著對話中駭人的真相而起起伏伏,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因為全神貫注在廟堂之中,她沒注意到,正有一條花斑蛇沿著樹干,悄悄向她靠近。待她听見茲茲作響,回眸一看,那蛇吐出的長長舌芯,幾乎就要踫著她的衣袖了。
這一刻,任憑有再高強的匿身術,任憑她再冷靜,也不由得「啊」的一聲,放聲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