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振凱回身一掃,壓低音量說︰「她就是大表哥的新婚妻子。」
是她?一個年少至此的女孩——陸修棠眉心揪捺著皺痕,是惋惜還是錯愕,自己都無法確切感受。
施啟銘掃了記不以為然的目光,「這個丫頭真是只黑寡婦,修棠,待會你一定得回來,絕對不能讓她這樣囂張下去。」越說神色越激動。
他回去做什麼?爭奪遺產,還是重回十年前那場驚愕?他不知道他是否還有回去的資格,冷不防,心中竟還竄出一抹憐惜的情緒,為女孩的文君新寡。
「振凱,你先送舅舅回去吧!我進去看看……大哥。」他艱困的說。
「嗯,表哥,你節哀。」
送走了母舅,陸修棠往墓園走去,簇擁的眾人已經上車,經過車輛旁,他本能回過眼眸,這時端坐在車內的女子取下墨鏡,露出她一臉的年輕,宛如燦星的目光也朝他睞了來,只見她的眉梢揚起,帶點打量詢問的意味,嘴角扯出幾不可見的弧度,隨即,車子揚長而去。
墓園恢復了平日的寧靜,這才是墓圍該有的況味。
他緩緩走向覆蓋著新土的一壞深褐,低垂下頭,就這麼不發一語的僵直站立著。
懊說些什麼?他在心里不斷的反問自己,躊躇許久,他還是緘默,只是眼中的哀傷那麼深,那麼深……
許久,他總算吐出,「為什麼?」
然而響應他的,只有遍地的無聲。
他抹抹臉,濕意沾染他的手,他不安,索性胡亂的抹去,然後用一種堅定的步伐轉身離開。
蘇立文在車旁靜候著,只見陸修棠快步走來,拋下一句話,「走,我們回陸家去。」
他有些發愣,「回、回陸家?」這是他十年來第一次听他說出這幾個字。
「對,回陸家。」口吻再堅定不過。
第四章
「二少爺,是二少爺回來了——」陸伯跟陸嬸有些激動的嚷著。
「陸伯、陸嬸,身體好嗎?」陸修棠溫和的低喚。
「好,當然好,快進來。」
在這對守著陸家多年的老夫妻的眼神示意下,陸修棠帶著復雜的兩種心情轉往大廳方向。
大廳依然華麗,那盞水晶燈在傍晚時分一如往常的被點亮,寬敞的廳里親戚散坐著,各懷鬼胎的打量身邊的人。
他一跨入大廳,就看到這麼吊詭的一幕,早先的喪禮上還不見如此熱絡景象,難道是因為屋里不比墓園空曠,所以人看起來多了?
「修棠,你總算回來了。」施啟銘率先趄身招呼他,不忘送一記挑釁的目光給端坐前方的王瑩潔。
王瑩潔納下了那道目光,依然端坐,臉色莊嚴肅穆,帶著一種篤定。
陸修棠環視眾人一眼後,視線就鎖住一身黑色套裝的她。
那是令人難以忘懷、怦然心動的花容月貌,白淨無瑕的臉,柳葉似的眉,湖水深的眼,高翹靈巧的鼻,還有那一度讓他誤以為是抹上口紅的唇,她是個不需要妝點就美若天仙的女孩,不過越美麗的女子,似乎也就越是蛇蠍心腸,瞧她一臉的篤定,分明是掌握了什麼。這一刻,他決定收回對她的憐憫。
他緊抿的唇吐出一聲冰冷,「大嫂。」
王瑩潔抬起不雜悲憫的臉孔,「你是修棠小叔?坐,快坐!」軟聲招呼。
一低下頭,她在心里低喃,坐,快點坐好,要不待會遺囑一公布,我怕你會嚇得坐不住、站不穩。
清澈的眼掃過大廳,看來,要知道誰家親戚多,還真非得等到魂歸離恨天,遺囑將亮時,八竿子打不著、老死不相往來的全都會冒出頭,瞧,滿廳蘿卜呢!
「好了,都到了、都到齊了。」施啟銘大聲說,儼然是大家長的姿態。
成律師見人來得差不多,肅然起身,從西裝內里的口袋取出一只信封,在大家屏息以待的情況下,小心翼翼的打開,抽出遺囑。
「本人受已故陸氏集團董事長陸境山之委托,特來向家屬公布陸先生身前親立的遺囑,現在開始公布……」
不知道是氣氛太沉重還是燈光太搶眼,今晚的水晶燈折射的光芒讓不少人頭暈目眩,只能豎起耳朵仔細等待自己的名宇,還有名字下伴隨的數目。
「首先,王瑩潔夫人得到陽明山陸園別墅、集團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現金五億三千萬元,即日起繼任為陸氏集團董事長一職,另珠寶、古董總價兩億五千五百萬元整,還有土地五筆,市值十四億……」說完一長串,成律師停頓喘口氣。
頓時,大廳傳來不少抽氣聲,大家都為那筆可觀的遺產瞠大了雙眼。
天啊!躺著吃都吃不完了,大伙兒舉出十根手指都不知怎麼計數。
「接下來是陸修棠先生,古董十件,兩部古董房車,集團股份百分之五。」
叔嫂兩相比較,陸修棠的部分明顯縮水了,可能塞牙縫都不夠吧!可誰也不在意,大家在意的是自己能得到多少,每個人摩拳霍霍,緊張的氛圍未退……
成律師清清喉嚨,「至于在場的每一位聆听遺囑者,各得兩瓶陳年紅酒。」
轟的一聲雷響,包括施啟銘在內的一干遠親近戚幾乎說不出話來,誰都不可置信他們只得到微不足道的兩瓶紅酒,難不成所有的好處全讓剛進門的新夫人給侵吞了不成?
瞬間,一道道銳利質疑的目光都射向勝券在握的王瑩潔。
王瑩潔也正暗自思量著,眼眸不著痕跡的掃視在場的人一回又一回。
究竟座上的哪一個人,是陸境山口中那虎視眈眈的野心份子?
是八竿子打不著遠的表叔嬸,還是一開始就跟她不對盤的母舅施啟銘,抑或是坐在右邊的大表姑的孩子,還是喪禮終了才匆匆趕到的小叔——陸修棠?
她把視線拉回始終抿著唇的陸修棠身上,恰巧,他也禮尚往來的投來一記質疑的目光。
唔,難道是他?她低語思忖。
忽地,意識到四周突生的責難眼光,她連忙回過心神。
嘖嘖,看來這些親啊戚的很火大,長久以來巴望的就是這一刻,偏偏好處讓她這小丫頭一人佔盡,終于知道陸境山為什麼選上她了,這陣仗還沒幾個人挺得住呢,幸虧她聰慧伶俐、勇氣過人,這才捱得住。
「謝謝各位家族耆老……」扮起感激的臉孔,王瑩潔正想要說些緩頰的話。
說耆老是虛偽了點,她真想說的是各位行將就木的老賊。
施啟銘手掌擊上桌面,桌身劇烈搖晃,「不可能,我懷疑這份遺囑是假的。」他登高一呼,幫吃了悶虧的大家吐一口氣。
「怎麼可能會造假,成律師的公信力可是有目共睹,施副總,喔不,舅舅,你怎麼會這麼說?」王瑩潔扮得嬌弱無助,口吻無奈。
「為什麼不可能造假,這遺囑搞得遺產根本就是留給妳一個人的!」他氣焰高張。
她眼眶一紅,「陸家本來就我一人,我跟老爺才不過新婚,哪來得及有孩子,難不成要我胡亂找一個來賴他不成?」她雙手掩面,煞是委屈。
「誰說只有妳一個人,咱們陸家還有修棠在,陸家的一切留也是留給他,哪輪得到妳這謀財害命的小毖婦,集團董事長怎麼也輪不到妳來做,也不想想妳是哪根蒜、哪根蔥——」
「成律師……」王瑩潔無奈的看著律師。
成律師板著不容質疑的臉孔,「這是份正當的遺囑,陸董事長生前在夫人陪同下看著我逐條立下的,最後的署名用印都是陸董事長親自動手。」
「死無對證,任你怎麼說,說不準是你們串通……」施啟銘簡直要氣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