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海雲端來清酒,「這是梁舒的清酒,兩位慢慢喝,多說點話。」她意有所指。
梁舒對她淺淺一笑。
「想出什麼好點子了?」他以杯就口,狠狠灌了一口,麻辣的酒精刺激著舌頭。
「這是當然。」梁舒接過牧野健遞來的炸明蝦,準備大快朵頤一番。
「不介意說來听听。」
「當然,我跟黑崎先生都是性情中人,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敞著說,不像某人郁郁悶悶的,啥都是忌諱。」
吃著香酥的炸明蝦,梁舒刻意咬得喀茲喀茲的響。
听聞她說的話,皆川凜僵著臉很不是滋味。
「比起你,黑崎遙有太多東西可以寫了,我可以問他怎麼看待你們之間的兄弟情誼,還可以問他他對皆川凜父親黑畸明的看法,或是他對你們母親的感覺,問他插不插花,對你的插花技術他怎麼評斷,還有……」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嚇阻她的滔滔不絕,皆川凜以他慣有的冷眼掃過她。
「我沒胡說八道,據實以告而已。」
「你最好有種這麼問,看看宮澤會不會一把扭斷你的脖子。」
他不是開玩笑的。
要說幾次她才會停止這種無妄的猜測?是兄弟又如何?母親都不能親切的喚上一聲,何況是弟弟。這種悲哀,她不會懂得,也沒必要懂。
「呵,我看是你想扭斷我的脖子吧?那我絕不可以跟你說個秘密,要不然你鐵把我分尸。」
「什麼秘密?」
他側著眼,瞟著她。
「就說是秘密嘍,說出來哪是秘密。」
「梁舒,不要耍著我玩。」他想對她生氣,卻顯得氣弱。
「誰耍你了,從頭到尾都是你耍我吧?我怎麼問你話,你就怎麼避我,」她嘴巴湊在他耳邊壓低聲音的說︰「陪了你一宿,雖說是不擇手段,可是你還是什麼都不願意對我說,如果一開始我選的人是黑崎遙,搞不好整個明集團的興衰崛起都已經被我寫成長篇報導了。」
皆川凜沒有搭腔,左手卻猝然使勁擰握著她的右手腕,臉色難看至極,目光如炬。
「會疼……」梁舒驚呼。
意識到牧野健必注的眼光,皆川凜訕訕然的松開她的手,執起酒杯沉默的飲下一口,面若寒霜。
梁舒擱下竹筷猛甩著手腕,「差點給你捏成殘廢,你的右手雖然受過傷,不過依然可以插花寫書法,可是我的手給你捏廢了怎麼辦?萬一沒法工作,你養我一輩子嗎?」
他重嘆一口氣,「對不起。」
他也不喜歡這樣屢屢失控的自己,怎麼,她後悔她的初夜給了他,而不是黑崎遙嗎?一股復雜的嫉妒在他心底發酵著。
「什麼,你說什麼?我听不清楚。」
她耍賴的問。
「梁舒,不要得寸進尺。」
「好啦!別惱了,我是故意逗你的。」
梁舒重執竹筷,挑著剛起鍋的油炸番薯吃著,「凜,我勸你快回家,你把偌大的房子留給我,分明是給我可趁之機,難道不怕我在你家翻找什麼?」
「你想要找什麼?」
屋子沒有值錢的東西,有的只不過他五歲前的甜蜜回憶。思緒一轉,難道……
「也沒,就是很湊巧的找到一些很棒的線索,比如說……」
「比如說什麼?」
皆川凜有些急了。
「比如說是某人的日記。」
梁舒一氣呵成的說完。
「梁舒,你實在……」
趁著他生氣的張口對著她咆哮,梁舒以一只炸明蝦堵住了他的嘴巴,趕緊起身準備逃命。
她就知道他會生氣,因為日記里頭把許多的關系說得詳詳細細,即便沒有明說他與黑崎遙的兄弟關系,有腦子的人都猜得到。
炸明蝦還有些燙口,皆川凜寒著臉,卻說不出話來,手一探,攬下那個想逃的賊。
「好端端的,又怎麼了?」
栗海雲好奇的跑了過來。
梁舒掏著皆川凜的口袋,「快付錢,吃了人家的蝦子還不付錢,當心扭你上警局。」
皆川凜嘴巴咬著蝦肉,手掏出錢包付賬,眼楮則怒瞪著梁舒。
兩人拉拉扯扯的步出居酒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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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舒洗好澡回到房間,空無一人,看來皆川凜還在長廊下望著皎潔的月亮,對她擅自窺探了他的秘密而生著悶氣。
隨意的擦擦頭發,梁舒赤腳走出屋外,往那個悶葫蘆走去。
一股幽香來襲,皆川凜知道是她,可是卻思緒紊亂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他的人生自五歲後便是扭曲壓抑的,一如他當年被扭斷的右手。
這些年來,面對親愛母親他只能忍住內心對親情的渴望,生疏的喊她一聲夫人,而面對唯一的弟弟他得尊稱一聲少主,不能像平常家庭的兄弟一塊打球玩樂。
雖然在黑崎家他是母親的孩子,但是他的地位比下人還不如,就像條流浪狗。不過比狗好些的是,他可以念書,努力用功的念書,然後把自己的痛苦完全的忘卻。
這種殘缺的家庭背景,他說不出口,也不能說,面對這位打從到了台灣,就屢屢闖進他內心世界的女孩,即便他動心了又如何,他能把她卷入黑崎家的吊詭嗎?
「我的父親是個出色的攝影記者,熱中攝影的他常常不在家,每次他歸來,我總滿心期待的他的作品,看見他捕捉的畫面,我仿佛也看見他的心,感覺自己跟他同在。」梁舒說起了自己的家人。「可是他死了,在一次前往俄羅斯采訪的途中,他搭乘的飛機墜落在寒冷的山區,我很難過,可是卻不傷心,我知道往後再也看不到他的心,但是生活就像往常一樣,我還是一個人。」
「你母親……」
「我的母親是為愛執著的人,父親死後,她辭了高薪的主播工作,開始像父親一樣到處流浪,」
「每到了一個新城市。
她會寫幾句話告知我她的下落,在她流浪的日子,生活對我而言還是一樣,因為過去她常常忙得天昏地暗,即使住在同一個屋子,我們也鮮少見面。」
她突然有些感傷。
「她最終的下場是死于山難,還好巧不巧的跟父親的魂魄同眠于那位于俄羅斯的山頭,有時想想,那真是一個完美的結局。」
「能夠坦然的說著家人點滴,那是一種很棒的感覺。」
皆川凜眼中翻現了羨慕。
「當然,因為那是家人,我不需要有顧忌,即便有過什麼糾葛,關系還是不變的。一如你極力否認的事實,還是事實。」
「嗯,雖然不是姓黑崎這個姓氏,卻也月兌不了干系。」
「說說你在黑崎家的生活,你的父親沒能把這段過往紀錄下來,所以我只能推測。」
皆川凜蹙起了眉,「就像一場惡夢,刨割著我與母親的心。這右手就是最好的證明。」
梁舒坐上他面前的欄桿,面對面,雙掌包裹著他的手掌,輕輕的摩挲,鼓勵他往下說。
「當年黑崎明為了逼母親履行婚約,扭斷我的右手,很痛很痛,我還以為我會死去,由于黑崎明十分痛恨我,母親央求他找來的醫生醫術不過爾爾,沒能把我的手骨接好,任由其彎曲,隨著年歲增長,我的手骨無法伸直,且維持著孱弱的扭曲,我得不斷的動,才能避免右手殘廢。」
「可你寫了一手好書法,就如同你父親,字跡俊逸,字體鱗峋。」
「可就是不夠飽滿圓和。」
皆川凜自嘲的說︰「我跟黑崎明像敵人,他防著我反噬,我防著他的掠奪,他甚至把我跟母親遠遠的隔開,要我跟僕人一樣稱她一聲夫人。
母親知道太多的親情會害了我,所以她要求讓我念書學習,確保我日後能獨立。」
「黑崎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