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實在搞不懂現代男女的感情,怎麼一不對盤,一個狂跑,另一個就在後頭猛追。
「甩掉她。」皆川凜從後照鏡看見他的責怪,月兌口而出的說︰「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下一秒,他懊惱著自己的解釋,索性把甩人的任務交給司機,轉頭貪看夜晚的台北。
梁舒果然還是跟丟了皆川凜,正當她扼腕之際,皆川凜已經悄然走入東區巷子里的一幢大樓,搭上電梯直往十九樓的魔力居酒屋。
許多的八角燈籠光芒如畫,距離上一次,又是近一年的光景,皆川凜習慣性的走向右手邊,閉上限觸踫著好奇又令人覺得深不可測的戀佔之石。
曾經他在觸踫戀佔之石的當下,掌下的石頭出現異狀,讓他一度以為他踫觸著某人的臉,掌心像是著了火似的燙,他不知界象代表什麼,只把這個秘密藏在心中。
頎長的身影繼而在香楓下盤桓許久,他才往店里頭走進。
「凜,真的是你來了。」眼尖的粟海雲一瞧見他,旋即咧出開懷的笑臉。
面對如此熟稔的人、環境,皆川凜感到無限心安,但是,也許是孩提時的不堪遭遇,造成他個性上的壓抑,所以他也只是以點頭、欠身回應栗海雲的熱情。
皆川凜選擇在矮吧台前的位置坐下,沉默寡言的牧野健依然負責掌廚,慣例的給了他一眼,當作是招呼。
「又是出差順道回台灣?」栗海雲端來皆川凜喝慣的酒,親切的問。
兩唇相抿扯出一個弧度,當作是默認。
他鮮少談及他自己,太冗長的過去,太沉重的故事,一時片刻也訴說不清,徒惹欷吁罷了。
「牧野,請給我一份相同的東西。」這兒的味道讓他懷念起父親,連食物,他都不忍更換,即便老板娘道子早替這間居酒屋的菜單更換過上百回了。
牧野健面對著爐火張羅著熱食,「在新聞上看見你,我有預感你會來。」他冷不防的對皆川凜說。
「嗯。」簡單一應。
男人就是這樣,對話不超過十句,很多東西都在眼神的傳遞,不知情的旁人還當是兩個啞巴在相望呢!
罷從他桌交際歸來的道子,直往皆川凜身邊走來,手往他肩上一搭。
「凜,當你是讓工作忙昏頭了,許久不來。」風情萬種的她往一旁的位子上落坐,臉上掛著的始終是她招牌似的嫣然笑容。
「道子……」
「停,叫道子就可以了,不用在那兒姐呀妹的,我承擔不起。」道子趕緊搶先一步阻止。
「尤其嚴禁姨、嬸之類的稱呼。」惡作劇的栗海雲補充說。
「栗海雲,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栗海雲訕訕的傻笑,趕忙送上一杯酒,好寬了老板娘的眼。
「原來你老板是黑崎遙,今天收野說你在電視上,我還當他是想你想瘋了,胡亂抓人頂替你,沒想到還真是你這小子。」
黑崎,這是他在居酒屋時,最不願憶起的姓氏,亡父也不想屬于他的聖地,被這姓氏給染色了吧!
瞧他一臉痛苦,非不得已不想提及的模樣,看透來往客人的人生百態,道子很識趣的終止這個話題。
「凜,你也真是的,老吃這幾樣菜也不膩,你還真是捧牧野的場,不過這就頂不給我面子的了,我絞盡腦汁在菜單上下了多少心力,可你對新菜老不賞臉,這讓我很挫折唉。」道子黃鶯似的嗓音滔滔不絕的數落著皆川凜,就是不讓他沉浸優傷的思緒里。
凜是個冷淡壓抑的人,明明那雙眼無時不刻都在泄漏著內心滔滔然的情緒,傳遞著他有成千上萬的話語想要分享,可是生性寡言的他,悶了半天也沒吐出一個字來,自己若不是認識他許多年,真會以為他是天生的啞巴。
「我覺得老菜式很好,當然新菜式也不錯,可是我喜歡熟悉的東西。」
天啊!一次三句話呢!道子總算稍稍平復了心情。
「我知道,要不你也不會記得撥冗到這兒坐坐。」
牧野健送上一盤天婦羅,給了皆川凜男人才懂得眼神。
「謝謝。」
不急著動筷子,他凝視著牆上的徘句︰身緣此處,只聞酒香。是啊!在這里,他完全沉浸在酒的世界,什麼煩惱俗事都不願被提及、回憶。
「凜,你有什麼夢想?」道子模透他的性子,不問過去,只問他的未來。
只要能來到這里,就證明是個有緣人,魔力居酒屋會讓這個有緣人心想事成的,她很想知道,像凜這樣的人,到底會祈求著什麼?「夢想……」
他有什麼夢想?好多,人生有太多缺憾,需要加倍的夢想來補足。
他想要一段如父母親之間堅貞的愛情,想要月兌離黑崎家,得到歸鄉的自由,想要與異父弟弟——遙,能有如同平凡家庭的手足情份,可以共同開創些什麼,年老時可以兄弟把酒活當年,他想……
太多、太多了,一時間他說不出他的夢想。
听著道子與栗海雲的聲音在他耳邊此起彼落,看著牧野健在矮吧台前的熟練動作,他倍感溫馨,臉上的線條不自覺的放軟。
他突然想念父母親過去在北投住所時最愛好的休閑——端坐在幾坪大的房子里,一個寫書、一個插花,空氣中除了筆墨香,還有花香浮蕩著,偶爾再沏壺茶,茶香芬芳裊裊。
不需言語,所有的情愫自然而然的流動彼此心房,好吧!明日就歸家去,買幾束花、幾張紙,回味當年的一家和樂。
第四章
梁舒前腳才進家門,羅閩笙後腳馬上跟了進來, 哩啪啦的又一大串訓話。
「梁舒,你這幾天又去哪里了?也不跟我說一聲,打你手機也不接,老讓我對著答錄機說話。」
「嘖,閩笙,我真懷疑你是不是也在我門口裝設監視器,怎麼我一進門,你後腳就跟著來!」
「你少跟我鬼扯,說,你這野丫頭這幾天又去哪里了?商業雜志社的李總編又十萬火急的在找你。」
「找我做啥?我都已經拒絕他的工作了,難不成他又想後悔?」
「你到底在忙什麼?連晚上都沒回來睡覺。」
「這幾天我住在飯店啊!」
「飯店?好好的家不住,干嘛跑去住飯店?」
「寓工作于樂。」
「什麼寓工作于樂,不要咬文嚼字的,我听不懂。」羅閩笙不耐煩的揮揮手。
「閩笙,你脾氣有點暴躁喔!怎麼,你那些模特兒小姐又給你氣受了?」
「嘖嘖,總而言之年輕女孩,長得還有點姿色的都那個樣,成天把我的好心當驢肝肺。」他意有所指的睨了她一眼。
「喲,又扯上我了,干嘛啦!你更年期到了啊?」
「唉,我是男人唉,又不是婆娘。」
「男人也有更年期啊!之前不是有新聞報導說過。」
「你……」算了,怎麼跟她說,最後氣死的一定都是他,換個話題,「雜志社的工作既然推了,你不好好休息,又在瞎忙些什麼?」
「我跟加藤在合作一個人物寫真的采訪,挺有挑戰性的。」
「挑戰性?為什麼我老覺得你把記者的工作搞得像是情報人員,要不就是隨時準備攻堅的員警。」
「是有點像啦,可你不覺得很鮮嗎?」
「並、不、覺、得。」他無奈的抓抓頭發,「等等,你說的加藤,該不會是許多年前帶著你去爬富土山,還拉著你出生入死去采訪什麼日本鬼國會賄選弊案的加藤吧?」他聲音逐漸揚高。
梁舒眨眼點頭,「嗯,不就是他嘍!」
羅閩笙霍然起身,激動的大喊,「我不準——」
「為什麼?」
「不需要問為什麼?那家伙命賤我不管,干嘛非要拖著你去陪他,既然他愛挑戰生命極限,干嘛不去跳一O一大樓,干淨利落許多。你不想想,每次你跟他合作就不會有好事,上一次爬富土山,爬到出意外,去采訪賄選案,你還差點被綁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