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臣下有一事要向皇上稟奏。」他的語調與平日不同,似乎帶著一絲沉痛。
「哦?什麼事?」南周帝好奇,「難道與你手中的鳥籠子有關?」
「回皇上,是與這籠中的鴿子有關。」
半子?怎麼也是鴿子?文妲拋撒豌豆的手稍停,留意听身後的對話。
「鐵鷹,你從哪里弄來的鴿子?到底出了什麼事?」
「皇上,這鴿子並非臣弄來的,而是自惠妃娘娘的宮中飛出的……」啟奏之事難以啟齒,然而他不得不說,因為這是職責所在。
「哦?」南周帝湊近鳥籠仔細瞧了一瞧,回頭喚道︰「文妲,你來看看,這鴿子是否出自你宮中。」
「臣妾飼養的白鴿沒有一百,也有五十,怎麼會每一只都認得。」她堅持立在原處一動也不動。
「鐵鷹呀,鴿子長有羽翼,本就生性自由,飛就飛了,你又何必把它們捉回來?」南周帝笑道。
「皇上請細看,這是一只信鴿。」鐵鷹的語調仍舊平穩,不過……越來越沉。
「信鴿?」南周帝一怔。
「臣下得到這只鴿子的時候,發現它的腳上還綁著一封密文。」
「什麼?!」怔愣之人大驚,「鐵鷹,你是說……」
「那封密文在此,請皇上過目。」俊顏低垂,獻上他萬般不願意揭露的東西。
「這……」南周帝雙手顫栗地接過那不過折成一小卷的文書,微微展開,其中的文字觸目驚心,他默讀了幾句,好一陣子寂靜無語。
「皇上,那里邊寫的是什麼?」文妲察覺事情隱隱不對,終于回首擔心地追問。
「這是一封宮中之人寫給北梁國君的信……」好半晌,南周帝才臉色鐵青地道︰「說她在宮中地位日益穩固,讓北梁國君放心,不久以後就可以得到北梁國君想要的東西。」
「她?她是指誰?」話音未落,文妲便恍然大悟──這個她,就是指自己!
這行宮之中惟有她在養鴿,那麼飛鴿傳書之人自然與她月兌不了干系,再加上她來自北梁,這信中又提到「北梁」兩字,明眼人一看自然會推斷這信是她寫的,鴿子是她放的。
但她實際上什麼也沒干,那麼眼下的種種只意味著一件事──有人在設計陷害她。
到底是誰想置她于死地?呵呵,名單太多了,朝中的大臣、宮中的嬪妃……她自成為惠妃那一天起,得罪的人實在太多了。
她不禁揚起澀笑。沒錯,她是奸細,可沒料到,到頭來她這個奸細反倒被隱藏在暗處的毒手陷害。
別人若被冤枉,可以理直氣壯地喊冤,可她呢?恐怕連她自己都無理辯白吧?
「皇上,這並非臣妾的字跡。」文妲收斂情緒,冷靜地道。
「若我飛鴿傳書通敵,也不會用自己的字跡,因為那樣一旦被逮到,便是鐵證。」南周帝尚未開口,一個聲音卻輕輕說。
鐵鷹?他……他在指證她嗎?文妲難以置信地望向他的方向,只見他靜靜垂眉而立,唇角微動。
他是真的恨死了她,想置她于死地嗎?
不,她不相信他會如此狠毒地嫁禍于她,一定是有人從中作梗,利用了他,而身為宮中最稱職的護衛,他被迫將此事稟奏南周帝。
對,一定是這樣的,她了解他的為人。
「若我真是奸細,就不會寫這樣的一封信,」文妲據理力爭,「這封信毫無半點實質內容,只是報平安而已。凡奸細者,都會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若無重大行動,何必冒險飛鴿傳書?」
「惠妃說得有道理。」南周帝明顯袒護著她,頷首道。
「不知皇上希望臣下如何處理此事?」鐵鷹單膝跪下。
是呵,如何處理?總不能當什麼都沒發生,一把火燒了這紙條了事吧?
「這……」南周帝一時之間為難的不知所措。
「臣下得到這封密信時,太子也在場。」鐵鷹補充道。
「什麼?太子也在場?」南周帝愕然。
「既然太子也在場,恐怕這事情就不能草草了結,」文妲淡淡一笑,這瞬間她打定了一個主意,輕提衣裙移步亭閣之下,從容跪倒在地,「皇上,臣妾倒有一個解決此事的法子,懇請皇上恩準。」
「什麼法子?」南周帝急問,「快快說來。」
「請皇上暫時將臣妾收監,讓鐵校尉全力去查清此事,若臣妾是被冤枉的,就請鐵校尉還我清白,若我果真暗通北梁,就請皇上賜我三尺白綾。」
她目光如冰,說話之聲如金石擲地,鏗鏘有力。
「文妲,你這是干什麼?事情還沒弄清之前,朕怎麼會貿然判你入獄呢?」南周帝連忙伸手去扶她。
然而她身子一避,長跪不起。
「皇上,請您自此刻起,就把我送入行宮的牢獄之中,文妲雖懼怕牢獄苦冷,但更怕被人說三道四,您若不答應,我便一直跪在這里,直到查明真相。」
說話的時候,她一直沒有看鐵鷹所在的位置,不知道他听到這話時是怎樣的表情。
她知道他一定感到很為難,為了不讓他為難,她惟有這樣做。
她欠他的太多,現在能補償他的,也只有這些了……
她居然主動入獄?
自認識她起,她就沒有一刻是按牌理出牌,這一次也一樣。
鐵鷹從行宮回到驛館,一路上混亂的思緒纏繞在他的腦中,身下的馬兒被他無意識抽打得太狠,發出難耐的嘶鳴。
沒錯,他是恨她!恨她棄他而去,明明相識卻裝作陌生,恨她心如蛇蠍,殘害了淑妃母子!然而,他卻不希望她落得可悲的結局……
北梁國派來的奸細?她真的有可能是嗎?
如果密信不假,那麼他又多了一樣恨她的理由。
但他真的不想再恨她了……就算她不再愛他,就算她那樣辜負他,他仍希望她後半生可以幸福呵。
樹影隨風舞動,這是一個月朗清寒的秋夜。
拖著一身沉重的盔甲馳到驛館門前翻下馬背,平素武功蓋世的他,居然在下馬時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
身子重,腦子也沉重……他錚錚男兒,沒想到也有支持不住的一天。
「我們的鐵校尉這是怎麼了?」有人站在驛館門口,望見他的狼狽模樣,笑道。
他抬眸,看到南敬王的臉。
「參見王爺。」雖然現在已升遷至宮中,但他每次見了舊主,仍把自己當成一個平凡的家將。
「鐵鷹呀,你我之間毋需這些繁禮。」穆展顏像兄弟一般拍拍他的肩,「怎麼,剛從皇上那兒來?」
「是。」
「你臉色不太好啊,又是為了惠妃?」略知他與小荷過往的穆展顏,這一次不用猜就能得出結論。
他沉默。
「我知道你的惠妃娘娘惹上麻煩了,都怪她愛養鴿子,呵呵。」穆展顏笑了笑。
「王爺,您已經知道了?」鐵鷹一驚。這消息竟然散播得這樣快?
「我不去打听,自然也有人把此事告訴我,太子可能很少見到飛鴿傳書,覺得新鮮,正到處宣揚呢。」
「太子他……」鐵鷹劍眉一擰。
「怎麼,發現有什麼不對了?」穆展顏意有所指地道。
「如此重大的事情,太子殿下再怎麼樣,也不該四處宣揚……」他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
「這話就對了!」穆展顏點頭,「當一個人做出違背常理的事情時,就一定有問題。」
「可是太子與惠妃無怨無仇的……」
「怎麼沒有仇?太子把受皇上寵愛的人都當成是他的仇人,不要忘了當年他是怎麼派人對付我的。」穆展顏提點道。
「可惜無憑無據,我們也不能說是太子刻意陷害。」愁絲再次纏上鐵鷹的發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