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了身,急欲跑出去,就在他快到們邊時,探蘭卻出了聲,「你有話對我說,是不是?」
只見夏侯虎沒有回頭,只是停了會,接著便說道︰「你早點休息吧!」
大門一開,蹣跚飄浮的步伐漸漸遠離,濃厚的迷霧將夏侯虎的身影很快吞沒,徒留探蘭一人倚門而望,此時,她在心中浮現出曹百濤所說的話,朦朦朧朧中,對于這段撲朔迷離的情感,教她心中所泛起的連漪,更加難以平復……
旭日東升,雲蒸霞蔚。近午時分,那些在丫環們悉心照顧下的少年兵大致上都恢復得差不多,有些甚至可以自行下床走動,他們的家長們,都相當感激探蘭的救命之恩,紛紛帶些謝禮登門道謝。
「陸姑娘,真是多謝你的救命之恩,這里有我親自飼養的土雞,我挑了兩只最肥的,你務必要收下才是。」許大娘手里拎著兩只雞,笑笑地走向探蘭。
「這本來就是我分內該做的事,許大娘,你別掛在心上。」盛情難卻,探蘭只好讓葉影將雞收下,葉影垮著一張臉,才笨手笨腳地將雞給持到後院。
其他六位的家人,不是送來自家種的萊或蔬果,就是送來一些精美的湘繡或絲絹,這些都是人家聊表心意的謝禮,探蘭無法回絕,只好一一收下。
坐在正廳廳堂的除了探蘭外,還有夏侯虎及兩位姑姑,看到城民們對她這樣又感激又佩服,鳳姑不禁開口說話了。
「唉,還是咱們這些城民懂得知恩圖報,這年頭,下梁很正,上梁卻歪掉了。」風姑撥了顆栗子,語氣酸溜溜地放進嘴里。
「瞧瞧你說那什麼話,在城民面前,你就非得要說這種話嗎?咱們這英明威武的城主,已經很放段和城民打成一片,又為了犒賞將士辛勞,請陸姑娘準備一頓豐盛的晚宴,還有啊,要不是城主的恩澤,大伙有可能升著營火把酒言歡嗎?」鸞姑明著是在訓誡鳳姑,可聰明人听得出來,這是有點在嘲諷夏侯虎的意味。
探蘭立即給兩位姑姑使了眼色,在夏侯虎逐漸改變他對城民嚴厲的態度時,就不要用話來激他,免得他一且面子掛不住,大家又得回到以往戰戰兢兢的生活了。
「噓……」探蘭悄悄對兩位姑姑比了個手勢。
兩位姑姑對她自是言听計從,知道她有她一套的想法,為了讓夏侯虎有面子,她自動走到夏侯虎身邊,客氣地問道︰「這回七個小弟兄都生了病,全是因為他們不畏艱辛,在風雨中仍舊不屈不撓,依城主之見,是不是該對這幾個英勇的小少年一點獎勵,讓他們以後不但不會害怕操練,還會更盡力保家衛國?」
所有人听了探蘭的話,都引頸期盼,看夏侯虎會有什麼樣的回應,而她更是緊張萬分,兩手無端地結起十個白玉小結,要讓夏侯虎贊同她的話,她可是一點也不敢馬虎,能收到多少成效,她一點也沒有把握。
整個大廳靜默了會,最後夏侯虎才點頭道︰「上回替雲南彝族商人護鏢,後來贈了咱們幾樣挑花刺繡,就送給他們吧!」
那底下城民一听,臉上出現似笑非笑表情,他們都是貧苦人家,原以為可以給他們多幾袋米,還是多幾匹粗布好做衣,沒想到給他們的是上好的挑花刺繡,這種只能看不能用的東西,他們拿回去也沒什麼用處,可這是城主的好意,他們哪敢推辭。
城民們的難處,探蘭察覺到了,她笑笑地對著夏侯虎道︰「城主既然有心要獎勵,就要贈予實質上能使用得到的,這些挑花刺繡不妨請人拿到京里去販賣,得到的銀兩再去買些日常用品,豈不更表現出城主的細心與心意?」
這建議一說出來,下頭的城民已嚇得雙腿發軟,城主肯賞賜東西給城民,他們就已經覺得是恩同再造,哪里還敢要求太多呢?
「陸姑娘,沒關系的,只要是城主給的,我們都很喜歡。」丁老頭忙搖手,不願再給城主添麻煩。
這些城民的心情,好像都逃不過探蘭的眼楮,就連夏侯虎也開始懷疑自己,到底了不了解自己的城民。
「丁大叔,現在我要你說,你就直說無妨,你應該知道我的個性,誠實說出采,我不會加罪于你。」他喚他到跟前,問道,「你覺得是挑花刺繡好呢?還是想照著陸姑娘的意見,賣掉以換得日常必需品呢?」
越是近距離與夏侯虎對話,越能感受到他的威武英姿,區區一個小老頭,要他在一尊如同戰神的將軍面前侃侃而談,魂都拉不住了,又怎麼能冷靜說話呢?
夏侯虎也感覺到,是不是他自己太過嚴肅的表情才會讓丁老頭不敢說話,于是他試著勾起嘴角,想來柔和一下自己太過僵化的臉孔。
這了勾,讓探蘭與其他兩位姑姑全看傻眼,這……這不可能嘛,平常都正經八百,就算听到笑話也沒有表情的夏侯虎,這下……卻牽動著嘴角,想要讓丁老頭放松心情,她們不敢出一丁點聲音,只能靜觀其變,她們相信,夏侯虎是在慢慢改變自己的態度了……
「丁大叔,你就說,沒關系的。」他的笑在丁老頭的眼中看來,好像在發怒,太過不自然且不協調的笑,讓丁老頭嚇得不知所措。
「我……我們什麼都不要,謝謝城主的好意。」說完便低著頭走回去,那顆頭始終低垮垮的,沒再抬頭與夏侯虎對上一眼。
這一來可打擊到夏侯虎的信心,他再度板起臉來,重重嘆口氣說道︰「無論如何,這些小弟兄還是需要獎勵的,就照陸姑娘所說,換成日常用品給你們好了,你們需要什麼,就……就直接告訴陸姑娘,我全權交由她來負責。」
一排的城民全向夏侯虎點頭道謝,並且退出廳堂。
而看到他沮喪受挫的心情,探蘭本要上前安慰兩句,卻被他一眼看穿,而舉手阻擋。
「不礙事,這是我個人的問題,不用你來煩心。」說完,他便雙手背在身後,心情沉重地走了出去。
兩位姑姑見狀,忙替探蘭獻計迭策。
「探蘭啊,你最好跟上前去看看,這虎兒真的需要更多的鼓勵與支持,你就看在虎兒他娘,還有我們兩個老太婆的分上,去說說兩句貼心的話,這時候他一定最需要你的。」風姑抓著探蘭的手,像是在教導媳婦般,耳提面命說道。
「你也看到了,他也試著學會怎麼跟城民親近,但他一個大男人,總是抓不到絕竅,你會幫人幫到底,不會中途就撒手不管吧?」鸞姑這番話,幾乎是趕鴨子上架,讓探蘭連說「不」的機會都沒有。
不用兩位姑姑拜托,她也認為在這節骨眼,她更該有責任去讓夏侯虎改變對人的方式,或許以後太平城的城民,對他就不再是表面上的尊敬,私底下也會由衷地對他推祟備至。
「你們放心,這交給我就行了。」她自信滿滿地對兩位姑姑笑了笑,這件事,她自當幫到底。
雲袖樓旁,有一處天然的堰塞湖,相傳是在數百年前,因為一次山崩關系,阻塞了當時新安江的支流,河面到黃山該處,便被整個攔截,才會造成今天這一面幽靜如畫的湖泊。
而這片湖泊,又是夏侯老夫人最愛到此眺望冥思的地方,夏侯虎為了讓母親能更安靜無慮地在此欣賞,特蓋了一處幽雅的亭子,取名為「靜心亭」,讓愛賞湖的母親能夠更心無旁騖,好好靜心修性。
但是這回,卻是他自己來此解憂去煩。